席慕容
我是壹條清澈的河流
繞過妳 立的沙洲
在那個晴朗的夏日
有著許多白雲的午後
妳青青的衣裾
在風中飄搖
倒映在我心中
又象壹條溫柔的水草
帶著甜蜜的痛楚
我頻頻回顧
我將流過不再重回
此生將無法與妳再相會
我知道 冬必將來臨
蘆花也會雕盡
兩岸的悲歡將如雲煙
只留下群星在遙遠的天邊
在冰封之前
我將流入大海
而在幽暗的孤寂的海底
我會將妳想起
還有妳那 還有妳那
青青的衣裾
哀婉的青春之歌
——《青春的衣裾》賞析
文/悠悠白蘭
席慕蓉這首《青春的衣裾》，很可能僅僅是壹首情詩，為那些偶然相遇，心有所動，而後又天各壹方的人而寫。不過，我以為這首詩的意象已超越了它自身，是壹曲哀婉的青春之歌。
詩歌意境很美。既有朦朧之美，又有明朗之美。微風中衣袂飄飄的佳人，襯以沙洲、蘆花、清流，這壹切自然使人想起“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壹方。”但這不是白露為霜的拂曉，也不是滿眼蕭瑟的金秋，而是壹個“晴朗的夏日，有著許多白雲的午後”。有人說青春是人生的春天，不，青春是人生之夏，又值白雲悠悠的午後，青春有著熱烈明朗的美。可是因為“我”是壹條流過“不再重回”的河流，“此生無法與妳再相會”，明朗的青春便抹上了淒婉的色調。這首詩歌反復渲染的就是這種青春的哀傷。
勇往直前，是青春的特點，壹去不返，是青春的哀傷。作者要表達的正是在前行的路上，我們必然錯過許多風景，甚至是追憶壹生的風景。“青青的衣裾”已經不只代表伊人的形象，而是壹個青春必然錯失的符號。它在“我”心中，不單是壹條溫柔的水草，甚至不單是壹種無可名狀的相思，它成了壹種永恒的既甜蜜又痛楚的追憶和牽掛。青春必然前行，青春必然錯失，青春必然頻頻回頭追憶，直至蘆花雕盡，河流冰封，曾經經歷過的所有悲歡煙消雲散，人生的冬天真正來臨，“我”也歸於無邊的大海，“而在幽暗的孤寂的海底/我仍會將妳想起/還有妳那 還有妳那/青青的衣裾”！何以這樣？也許席慕蓉在她那首《青春》詩裏作了很好的詮釋：翻開發黃的書頁，我含著淚壹讀再讀，卻不得不承認，青春是壹本太倉促的書！
青春是美麗的，它又伴隨著必然的哀傷。這種哀傷卻不是頹廢的，確切地說，應該如《關雎》那般“哀而不傷”。試問，每壹個經歷青春的人，哪個沒有遺憾？能夠把這種遺憾以甜蜜而痛楚的心情來詠嘆，本身就應當是青春另壹種形式的美麗，姑且用壹個詞語叫“淒美”吧。能夠體味到這種淒美的青春，也許比壹路高歌了無遺憾的青春更值得回味。
讓我們記住“青春的衣裾”，它是青春的哀傷，也是青春的甜蜜；它是憂傷的，又是典雅的，它是壹曲哀婉的青春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