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盛唐是中國詩歌創作的巔峰,但從茶詩創作的角度而言,卻只是初興階段,可它在中國茶詩的創作史上 有著十分重要的地位。盛唐的茶詩作者們奠定了後世茶詩的基本風度和格調:淡泊儉約隨遇而安、和諧寧靜崇 尚自然、清幽閑適且充滿禪意。它以其獨特的開創性,對後代詩人圍繞著茶和茶事進行的創作,有著重大的引導 意義。
[關鍵詞]盛唐;茶詩;風格;茶文化;禪文化 [中圖分類號]TS971/G12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3621(2014)02-0012-05
中國的 茶文化 發展已有近兩千年的歷史,可以 說結合雅俗,融冶儒道釋三種文化精髓於壹爐,早 已成為民族生活與精神思想的表征。茶文化在中國 起源很早,但飲茶與生命境界的思想結合則是到六 朝以後才發展起來的,隨之而來的是茶文學的勃 興,其中又以茶詩為代表。中國古代茶詩的興起,主 要是在中唐,中唐以前的盛唐,算是壹個過渡的階 段。隨著茶事逐漸進入文人的日常生活,盛唐的茶 詩也明顯增多,不僅在數量上明顯超過前代,而且 不少名家也開始在詩歌中吟詠茶事。雖然茶詩盛於 中唐,但其中體現出來的基本藝術格調和風格—— 淡泊儉約、和諧寧靜、清幽閑適等,已經比較全面地 表現在盛唐茶詩之中。盛唐茶詩的數量雖然不算很 多,但卻無疑是中唐茶詩藝術風格的前奏和奠基。
壹、淡泊儉約隨遇而安 同中唐以後茶詩大量湧現相比,盛唐茶詩不 多,這也說明當時飲茶僅限於較小的圈子中,比如 佛門、少數文人或上流社會的家中。茶因此也是淡泊名利、隨遇而安的象征,那是中國歷代文人追求 的精神境界,也是飲茶之人的精神特質。陸羽《茶 經·壹之源》中說:“茶之為用,味至寒,為飲,最宜精 行儉德之人。”韋應物在《喜園中茶生》壹詩中對茶 的描繪和評說,無疑是對陸羽的話進行了進壹步的 提升和闡釋:“潔性不可汙,為飲滌塵煩。此物信靈 味,本自出山原。聊因理郡余,率爾植荒園。喜隨眾 草長,得與幽人言。” 盛唐諸詩人,在茶詩興盛之初,便將這種茶人 的思想核心註入創作之中。盛唐著名田園山水詩人 儲光羲,曾寫過壹首《吃茗粥作》,其詩雲:“當晝暑 氣盛,鳥雀靜不飛。念君高梧陰,復解山中衣。數片 遠雲度,曾不避炎暉。淹留膳茗粥,***我飯蕨薇。敝 廬既不遠,日暮徐徐歸。”這首詩描述了這樣的場 景:作者去友人家做客,正當盛夏,酷暑逼人,連鳥 雀也躲藏起來,周遭因炎熱而顯得十分安靜,雖然 有高大的梧桐樹遮陰,仍然熱得要解開衣服取其涼 意。遠處有幾片雲在移動,卻遮不住烈日炎炎。主人 待客吃茗粥和蕨薇,直到日暮作者才緩步回家。此 詩的筆調壹如其田園之作,質樸淡雅,詩中的情調,也與文字壹樣,透露出壹種淡雅脫俗的氣息。 茗粥即茶粥,壹種用茶粉煮的粥,是古人吃茶 的原始方法。我們知道,在人類的幼年時期,是不太 可能想到將茶作為壹種飲料的,而更多的將它作為 壹種食物。將茶葉加工為茶粥食用,是當時茶葉的 主要消費方式。唐代楊曄《膳夫經手錄》雲:“茶…… 近晉宋以降,吳人采其葉煮,是為茗粥。北人初不多 飲,南人飲之。”[1] 無獨有偶,王維也在他的詩《贈吳 官》中提到過這種食物:“長安客舍熱如煮,無個茗 糜難禦暑。”這首詩描寫的也是盛夏時節,從詩中可 見,茶粥在當時還不是家常必備的用品,但已經是 眾所周知的解暑妙品了。 王維自己是飲茶的,他也不缺乏茶人所必須的 閑情逸致和藝術氣質。王維自己說:“壹生幾許傷心 事,不向空門何處銷”。(《嘆白發》)半隱半官、半城 半郭、半山半水的生活,就是他無奈的政治選擇。這 也是他在詩中勸告熱衷功名的朋友“不如儂家任挑 達,草履撈蝦富春渚”(《贈吳官》)回家歸隱去的原 因。在作於上元元年(758)的詩《酬嚴少尹徐舍人見 過不遇》中,他寫道:“不知炊黍谷,誰解掃荊扉。君 但傾茶碗,無妨騎馬歸。”《河南嚴尹弟見宿弊廬訪 別人賦十韻》中又有“花醥和松屑,茶香透竹叢”的 詩句,是寫同友人壹道在山居竹園裏飲茶的情景。 可見王維對茶的愛好,這在盛唐時期是十分難得 的,而茶之清新絕俗與王維質樸淡雅的詩風也極為 切合,故此成就了壹段“詩佛”與茶文學的淵源。 與王維同時代的詩人錢起,是吳興人,那正是 唐代產茶的聖地。作為“大歷十才子”之壹,錢起的 茶詩自然不少。他長於應酬之作,詩歌技巧熟練,風 格清奇,理致清淡。如這首《過張成侍禦宅》:“丞相 幕中題鳳人,文章心事每相親。從軍誰謂仲宣樂,入 室方知顏子貧。杯裏紫茶香代酒,琴中綠水靜留賓。 欲知別後相思意,唯願瓊枝入夢頻。”這首詩是典型 的酬唱之作,詩人過訪長官宅居,遂作此詩,表達了 惺惺相惜之意,也贊頌了對方的清高脫俗。從詩中 也可見以茶代酒在盛唐已經風行,並成為文人清新 脫俗的標識。孟浩然初到京城時,也曾在清明時節 以茶代酒,遣送內心失意的愁思:“空堂坐相憶,酌 茗聊代醉。”(《清明即事》) 與錢起並稱“錢劉”的劉長卿,也曾寫過壹首茶詩《惠福寺與陳留諸官茶會》,這是壹首較早出現的 描寫與茶相關的集會的詩歌:“到此機事遣,自嫌塵 網迷。因知萬法幻,盡與浮雲齊。疏竹映高枕,空花 隨杖藜。香飄諸天外,日隱雙林西。傲吏方見狎,真 僧幸相攜。能令歸客意,不復還東溪。”這首詩描繪 的是在寺院的壹次茶會,參與者卻多是文人官員, 詩的前四句,是對寺院環境帶來的心境變化的烘 托。平時冗務纏身的官員們,到了寺廟裏,便覺“機 事遣”,頓感之前的勞碌是“塵網迷”,從而悟出“萬 法幻”的道理。而佛寺中脫俗的生態人文環境,亦令 人忘卻俗世的煩惱,進入壹種全新的境界。壹縷茶 香裊裊,機事全銷,即便是平日裏不可親近的“傲 吏”,在此時也變得相處甚歡了。這首詩無疑稱頌了 茶在當時文人社交場合的重要作用,即喚醒官員們 安適閑淡的“初心”,忘卻纏身公務所帶來的煩惱。 “詩聖”杜甫所作茶詩有六首,其中《重過何氏 五首》(之三)壹詩,描繪位於長安南邊的明德門外 樊川北原上的何將軍山林,寫盡丘園之靜美,讀這 首詩時,壹種安寧而悠閑的意境躍然紙上:“落日平 臺上,春風啜茗時。石闌斜點筆,桐葉坐題詩。翡翠 鳴衣桁,蜻蜓立釣絲。自今幽興熟,來往亦無期。”杜 甫的詩歌多描寫當時人們的生活狀態,這首詩卻透 露出壹股清新脫俗的氣息,在春日傍晚的平臺上, 和風拂面,壹邊坐著喝茶晤談,壹邊斜著身子在置 於石欄的硯臺上蘸墨濡毫,題詩於桐葉,多麽蕭散 自得!而眼前的閑趣又是悠長的。夕陽西下的余暉 中,沐浴著和煦的春風,悠然品茗,看著如畫美景, 翡翠鳥停在曬衣的竹竿上鳴叫,蜻蜓立在浮水移動 的釣魚絲繩上,寥寥幾筆,勾畫出這靜寂的境界,透 露出壹種閑適自在的幽雅情趣。這種幽靜的情趣和 極自然而又極常見的景觀正是詩人幽興之所註,故 而詩人說, 從今以後, 如此情懷自是極其諳熟了。 杜甫的詩境,難得如這首詩般空靈悠遠,茶之幽香 高品,更襯托詩人的心性高潔,使我們從杜氏傳統 的憂國憂民的情懷之外,看到另壹個高潔散漫的 “幽人”形象。
二、和諧寧靜崇尚自然 前文言及詩歌中的“茶會”描寫,盛唐時期,飲茶在民間尚未完全普及,因此茶往往與士大夫階層 的雅集相聯系,當時文人崇尚以茶當酒。茶宴的正 式記載見於中唐,錢起就曾與趙莒壹塊辦茶宴,選 址在竹林,但不像“竹林七賢”那樣縱飲,而是以茶 代酒,故能聚首暢談,洗滌塵心,在蟬鳴鼓噪聲中袖 手而談,直到夕陽西下。錢起為記此盛況,寫下《與 趙莒茶宴》壹詩:“竹下忘言對紫茶,全勝羽客醉流 霞。塵心洗盡興難盡,壹樹蟬聲片影斜。”全詩采用 白描的手法,寫作者與趙莒在翠竹下之下舉行茶 宴,壹道煮飲錢起故鄉吳興的名產紫筍茶,並壹致 認為此茶的味道比流霞仙酒還好。飲過之後,已渾 然忘我,自覺脫離塵世,雜念全無,壹心清靜了無 痕。俗念雖全消,茶興卻更濃,直到夕陽西下才盡興 而散。這首詩裏描繪的是壹幅雅地啜茗圖,除了令 人神往的竹林外,詩人還以蟬為意象,使全詩所烘 托的閑雅誌趣愈加強烈。蟬與竹壹樣,被古人用以 象征高潔的品質。人們試圖在自然山水的幽靜清雅 中拂去心靈的塵土,舍棄壹切塵世的浮華,與清風 明月、浮雲流水、靜野幽林相伴,求得心靈的凈化與 升華。
盛唐著名的邊塞詩人岑參,曾作有壹首茶詩 《暮秋會嚴京兆後廳竹齋》,意境極為靜謐安詳,亦 能窺見岑參早期作品風格之壹斑,與其邊塞詩作的 壯麗奇美相比,別有壹番情趣。其詩雲:“京兆小齋 寬,公庭半藥闌。甌香茶色嫩,窗冷竹聲幹。盛德中 朝貴,清風畫省寒。能將吏部鏡,照取寸心看。竹影 遮窗暗,花陰拂簟涼。君王新賜筆,草奏向明光。”岑 參心好清寧,天性恬淡,在居官前曾隱居嵩陽山中, 二十方出。這首詩是寫壹個官員的閑居景象的,其 中反映的生活樣貌和精神狀態,無疑是和詩人的追 求相契合的。“藥欄”之名,當來自《九歌》中詩句“桂棟兮蘭橑,辛夷楣兮藥房”,“藥”在句中指的是白 芷,用這種香草以比擬不與小人同流合汙的君子, 也可泛指優雅的花草。明代文震亨《長物誌》曾雲: “罌粟,……藥欄中不可缺此壹種。”[2] 岑參早期隱居 山中所作詩歌至今留存者並不多,但卻奠定了詩 壹生詩歌創作的基調之壹,那便是平易自然、沖淡 寧謐的林下之風,這壹風格,是伴隨詩人創作生涯 的始終的。 茶能消愁解困,令人神清氣爽,齒頰生香,乃文人生活必之必需,明代文徵明有“書卷茶爐百慮融”[3] 之語。
茶事自是文人閑暇生活中壹大樂趣,歷代文 人詩中對煮茶品茗繪聲繪色的敘述,也是不厭其 繁,盛唐大詩人李白《答族侄僧中孚贈玉泉仙人掌 茶》就是其中非常有代表性的壹首,這首詩(包括詩 前的序)寫仙人掌茶: 余聞荊州玉泉寺近清溪諸山,山洞往往有乳 窟,窟中多玉泉交流,其中有白蝙蝠,大如鴉。按《仙 經》,蝙蝠壹名仙鼠,千歲之後,體白如雪,棲則倒 懸,蓋飲乳水而長。其水邊處處有茗草羅生,枝葉如 碧玉。惟玉泉真公常采而飲之,年八十余歲,顏色如 桃李。而此茗清香滑熟,異於他者,所以能還童振 枯,扶人壽也。余遊金陵,見宗僧中孚,示余茶數十 片,拳然重疊,其狀如手,號為“仙人掌茶”。蓋新出 乎玉泉之山,曠古未覿。因持之見遺,兼贈詩,要余 答之,遂有此作。後之高僧大隱,知仙人掌茶發乎中 孚禪子及青蓮居士李白也。 常聞玉泉山,山洞多乳窟。 仙鼠如白鴉,倒懸清溪月。 茗生此中石,玉泉流不歇。 根柯灑芳津,采服潤肌骨。 叢老卷綠葉,枝枝相接連。 曝成仙人掌,似拍洪崖肩。 舉世未見之,其名定誰傳。 宗英乃禪伯,投贈有佳篇。 清鏡燭無鹽,顧慚西子妍。 朝坐有餘興,長吟播諸天。 這首詩的風格在盛唐茶詩中可謂十分獨特, 李白突破了歌詠茶之煮飲或品茶之境的傳統路 數,壹反常態地細致描寫了仙人掌這種名茶神秘 而獨特的生長環境、不凡形態、品性特點和功能 效用等,用的是他慣有的奇麗雄豪的語言,把壹 種生長於自然界的茶葉描繪得恍若產於天外異 境。李白獨特的詩歌語言“造就”了異於其他詩人 筆下茶的“絕品仙茶”,從李白的描述中我們仿佛 可以想見喝了這種茶可以得道升天,至少,也可 以達到延年益壽的效果。這種對自然產物用迷幻 的手法進行呈現,至少在盛唐,是屬於李白的專 利。這首茶詩也因之而具有獨特的魅力。李白在 另壹首與茶事有關的詩《陪族叔當塗宰遊化城寺升公清風亭》,與前詩同樣文筆恣肆,想象奇麗, 而“茗酌待幽客,珍盤薦雕梅”壹句,則把讀者從 上述的“異境”中拉回了人間,展現了盛唐時期人 們的飲茶實況,更寫出“雕梅”(在青梅果上雕刻 花紋)這種精細的點心作為茶食,在茶事活動中 的引人註目的地位。李白的茶詩,可謂縱情想象 與自然寫實的完美結合體,在茶詩的歷史上別具 壹格。 三、清幽閑適充滿禪意 唐人封演《封氏聞見記》卷六“飲茶”條雲:“開 元中,泰山靈巖寺有降魔師,大興禪教。學禪務於不 寐,又不夕食,皆許其飲茶,人自懷挾,到處舉飲,從 此轉相仿效,遂成風俗。”[4] 這是盛唐時期茶禪大興 的記錄,眾多僧人在修禪之余,多以飲茶助修,不僅 用飲茶的方式來輔助參禪,也以茶供奉佛。事實上, 禪宗早已將坐禪飲茶列為規式,寫入 《百丈清規》 中。叢林制度,由唐百丈禪師立《百丈清規》而建立。 《百丈清規·住持章第五》有“新命茶湯”、“受兩序勤 舊煎點”、“掛真舉哀奠茶湯”、“對靈小參奠茶湯”; 《百丈清規·節臘章第八》有“赴茶”、“旦望巡堂茶”、 “方丈點行堂茶”等條文,這也進壹步促成了茶文化 與禪宗的結合。 當時的僧人過午不食,由於茶能使人神清氣 靜,因此成為他們最理想的日常飲料,有助於僧人 坐禪之靜心、斂心、專註、清神,以達到觀照“明凈” 的禪境參悟。寺院的清幽環境,也有利於茶文化與 禪的結合。佛教禪寺多在高山叢林,雲霧繚繞,得天 獨厚,多有茶樹生長。唐代禪林壹直保持農禪並重 的優良傳統,禪僧務農,大都植樹造林,種菜和茶, 且制茶飲茶,相沿成習。許多名茶,最初皆出於禪僧 之手。如佛茶、鐵觀音,即禪僧命名。禪林於茶之種 植、采擷、焙制、煎泡、品酌之法,多有創造。《景德傳 燈錄》卷八“韶州則川和尚條”、“鎮州臨濟義玄禪 師”[5] 等,都有禪師入茶園內摘茶並在茶園當機示教 的記載。 唐代佛教不僅開創了自身特有的禪文化,而且 使中國原有的茶文化更趨成熟。茶與禪就在這種氛 圍中高度結合,並展現在僧人的茶詩中,我們首先看到的是大量以茶會友的詩篇;其次是在茶境中結 合禪法、化入禪境。這當中,茶成了僧俗之間最佳的 溝通媒介,也成了助禪的最佳憑借。唐代茶事因禪 而提升了其哲學內涵,正如裴汶《茶述》所謂:“其性 精清,其味浩潔,其用滌煩,其功至和。參百品而不 混,越眾飲而獨高。”(《續茶經》卷上)[6] 茶因其浩潔、 精雅的滋味與滌煩、去眠的功能,能與禪清逸、沖 和、幽寂的境界融合為壹。民間,尤其是文人們,對 這種茶禪合壹的境界多加仿效,於是形成了禪茶成 風的局面。 盛唐文人茶集,往往也是文人與僧侶的集會, 王昌齡《洛陽尉劉宴與府縣諸公茶集天宮寺岸道上 人房》就記載了壹次這樣的雅集:“良友呼我宿,月 明懸天宮。道安風塵外,灑掃青林中。削去府縣理, 豁然神機空。自從三湘遠,始得今夕同。舊居太行 北,遠宦滄溟東。各有四方事,白雲處處通。”詩題中 的“茶集”,或指壹種茶會的形式。這類與茶有關的 文人雅集在當時已經十分流行,對以茶代酒的崇 尚,象征著文人和官員的知識涵養的道德境界,成 為壹股風潮。詩人們筆下對“茶會”、“茶宴”等類似 活動的記載,也十分常見。錢起曾寫過兩首相關的 詩作,其壹為《過長孫宅與朗上人茶會》:“偶與息心 侶,忘歸才子家。玄談兼藻思,綠茗代榴花。岸幘看 雲卷,含毫任景斜。松喬若逢此,不復醉流霞。”其二 為《與趙莒茶宴》:“竹下忘言對紫茶,全勝羽客醉流 霞。塵心洗盡興難盡,壹樹蟬聲片影斜。”前者寫三 人茶會,後者寫的是兩人對啜。作者在詩歌中展示 了為茶癡迷的文人們在空寂的心靈境界中品茗玄 談的場景,讀之使人意猶未盡,俗慮全消。 岑參早年也寫過壹首與在寺院中品茶的詩作 《聞崔十二侍禦灌口夜宿報恩寺》,其詩雲:“聞君尋 野寺,便宿支公房。溪月冷深殿,江雲擁回廊。然燈 松林靜,煮茗柴門香。勝事不可接,相思幽興長。”此 詩描寫禪門空寂,有壹種淒冷的味道,獨坐煮茗,燈 火昏暗,與世隔絕的心境,靠著壹縷茶煙維系著生 命的律動,此詩縱然是對友人寄宿寺廟生活的想 象,卻無疑夾雜著自身早年隱居深山與僧侶隱士怡 然相處的經歷,與其後來的大漠鐵蹄的風格,自有 別樣的不同。 無獨有偶,同是盛唐邊塞大詩人的高適,也曾寫過不少同類題材的詩歌,如《題凈眼師房》:“白鴿 飛時日欲斜,禪房寂歷飲香茶。傾人城,傾人國,斬 新剃頭青且黑。玉如意,金澡瓶,朱唇皓齒能誦經。 吳音喚字更分明。日暮鐘聲相送出,袈裟掛著箔簾 釘。”高適在唐代詩人中屬於官位最達者,故即便是 寫僧侶茶事,依舊充滿淩煙之氣。僧房飲茶時看到 白鴿,是對岑寂境界的壹種反撥,對僧侶外表的描 寫,更顯詩人個性的豪壯,整首詩雖然點出茶事,但 意圖並不僅僅在於茶,而是描繪了大唐風骨中僧侶 多彩有趣的生活場景,在盛唐茶詩中,無疑是最具 有盛世豪邁特征的壹首。 茶詩在盛唐漸趨興盛並非偶然,這與當時文人 和僧侶中逐漸開始的飲茶習俗密切相關。而盛唐之 後,“楚人陸鴻漸為茶論,說茶之功效並煎茶炙茶之 法,造茶具二十四事以‘都統籠’貯之。遠近傾慕,好 事者家藏壹副。有常伯熊者,又因鴻漸之論廣潤色 之,於是茶道大行,王公朝士無不飲者。”[4] 正所謂 “自從陸羽生人間,人間相學事春茶”(梅堯臣《次韻 和永叔嘗新茶雜言》),茶隨之開始有規模地進入文學作品中,並逐漸成為傳播中國文化、精神、影響的 代表和象征。從這個角度來講,盛唐的茶詩奠定的 基本風度和格調:淡泊儉約、隨遇而安、崇尚自然、 和諧寧靜、清幽閑適且充滿禪意,具有獨特的開創 精神,對於後代詩人圍繞著茶和茶事進行創作,有 著重大的引導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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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 Analysis of Tea Poetry Styles in the Prosperous Period of the Tang Dynasty YANG Sheng (School of Tea Culture, Zhejiang Agricultural and Forestry University,Lin'an 311300. China)
[Abstract] Tea poem creation sprang up in the prosperous period of the Tang Dynasty, which witnessed the peak of the Chinese poetry, playing a very important role in the history of Chinese tea poem creation. The poets of tea poems during the prosperous period of the Tang Dynasty established the basic styles of tea poems in the later ages. Namely, a desired state or order: indifference to fame, quest for simplicity, harmony, tranquility and naturerespecting. The unique innovation of the prosperous Tang Dynasty significantly guides the later poets in their writing poems on tea.
[Key words] the prosperous period of the Tang Dynasty; tea poetry; styles; tea culture; Buddhist cul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