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 馬拉美
自從瑪麗亞離開我到另外壹個星宿中去——哪壹個星宿，獵戶星、牽牛星，或者是妳嗎，綠色的太白星？我時常有寂寞之感。我孤獨地和我的貓度過了多少漫長的歲月啊！我說“孤獨地”，意思是沒有物質的存在物；我的貓是壹個神秘的伴侶，壹個精靈。因此，我可以說，我孤獨地和我的貓，和壹個拉丁衰亡時代的最後作家，度過了許多漫長的歲月。
自從這個白色的生物沒有了以後，很奇怪而特別地，我所喜愛的壹切都可以概括在“衰落”這兩個字裏。所以，就壹年來說，我喜愛的季節是夏天最後幾個憔悴的日子，正當秋季開始以前。就壹日來說，我挑選了出門散步的時間是太陽落山之前，當黃銅色的光照在灰色的墻上，紫銅色的光照在玻璃窗上的時候。同樣，在文學上，我的精神所以去尋求悲哀的娛樂的，也將是羅馬末期的那些苦悶的詩歌，只要是那些還沒有透露在野蠻民族已走近來使它返老還童的征兆，也還沒有呀呀學語，在開始第壹篇基督教散文的幼稚的拉丁文作品。
我壹邊讀著這些詩歌（它的色澤，對於我是比青年的肌肉更有魅力），壹邊把壹只手撫摸著這個純潔的動物的皮毛。這時，在我窗下，低沈而哀怨地響起了壹架手風琴。手風琴在白楊樹下漫長的人行道上響起，這些白楊樹的葉子，自從喪燭伴著瑪麗亞最後壹次經過之後，即使在夏天，我也覺得他們萎黃了。有些樂器是很悲哀的，不錯，鋼琴，卻使我在朦朧的回憶中，耽於絕望的夢想。現在，它正在悠揚地奏起壹支愉快的俗曲，壹支能使鄉下人心裏快樂起來的陳舊熟膩的調子，它的繁音促節卻引得我悠然入夢，並且使我下淚，像壹曲浪漫的民謠壹樣，妳這是從哪裏來的魔力啊？我慢慢地領受著它，我不敢丟壹個銅子到窗外去，惟恐壹動之後，就會發現這個樂器不是在為自己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