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聖嘆的主要成就在於文學批評,他的評點很註重思想內容的闡發,往往借題發揮,議論政事,其社會觀和人生觀灼然可見。他斥責“犯上作亂”,釋“水滸”之名為“惡之至,迸之至,不與同中國”,反對“以忠義予之”;然而他又同情民生疾苦,痛恨魚肉良民的官吏和行同盜賊的官軍,並意識到“壹高俅”之下還有“百高廉”,“千殷直閣”及其狐群狗黨,結成禍國殃民的社會勢力,108人“不得已而盡入於水泊”是“亂自上作”,因而肯定了梁山英雄的反抗。
他認為,“居其邦,不竊議其大夫之得失,惡傷治也”,“非聖人而作書,其書破道,非天子而作書,其書破治,破道與治,是橫議也”;然而又承認天下無道則庶人敢議,“庶人之議皆史也”。
他宣揚“忠恕”、“孝悌”之類儒家道德規範;然而又揭露禮教對人性的摧殘,贊美崔鶯鶯、張生的叛逆行為,譏諷冬烘秀才目《西廂》為淫書,而推《西廂》為“天地妙文”。
他接受佛教的虛無思想,視人生若夢幻,所謂“天地夢境”,“眾生夢魂”;然而他又直面現實,並孜孜於述作,以為“生死迅疾,人命無常,富貴難求,從吾所好,則不著書其又何以為活也?”
可以看出,金聖嘆的思想中是充滿著矛盾的。金聖嘆文學批評的精彩之處在於對作品的藝術分析。他的詩文評比較平常,如強分律詩為二解,套用八股文起承轉合之法說詩,頗為人所詬病。
他評《水滸傳》、《西廂》二書時的藝術見解則獨出手眼,繼李贄、葉晝之後將小說戲曲評點推進到新的高度。他自謂評書“直取其文心”,“略其形跡,伸其神理”,實即旨在探索創作規律,在這方面確實頗有創見。他把人物性格的塑造放到首位,指出:《水滸傳》令人看不厭“無非為他把壹百八個人性格都寫出來”。而塑造性格成功的關鍵是捕捉住人物的獨特的個性,“人有其性情,人有其氣質,人有其形狀,人有其聲口”。即使是同壹類型的性格,也要顯示出同中之異。
他的評點中還涉及描寫壹個人物的性格應表現出多面性、復雜性,又應表現出統壹性、連貫性的問題,如他認為《水滸傳》中先寫魯達以酒為命,後寫魯達涓滴不飲,“然而聲情神理,無有非魯達者”;寫李逵樸至中又有奸猾,而“寫得李逵愈奸猾,便愈樸至”。也涉及人物語言個性化的問題,“壹樣人,便還他壹樣說話”。在眾多的人物中應突出主要人物,如說“《西廂記》止寫得三個人:壹個是雙文,壹個是張生,壹個是紅娘”,“若更仔細算時,《西廂記》亦止為寫得壹個人。壹個人者,雙文是也”。
金聖嘆在評點的同時,也對原作加以修改,除詞句外,還作了全局性的刪削。他判定《水滸傳》後50回系羅貫中“橫添狗尾”,故盡行砍去,自稱得“貫華堂古本”無續作,又偽造施耐庵序於前。遂成今傳的70回本。又斷言《西廂記》第五本非出王實甫之手,也是“惡劄”,故截去而以《驚夢》收尾。
他所說的“澄懷格物”,實際上又關及塑造出活生生的人物性格,要靠冷靜細致的觀察,要靠設身處地的體驗,即所謂“動心”、“現身”。他也很重視情節和結構:認為情節要出人意外,用“奇恣筆法”,“龍跳虎臥”,但又要合乎情理,“寫極駭人之事,卻盡用極近人之筆”;又強調結構的完整性,“壹部書只是壹篇文章”,作者必須“全局在胸”,因此講究“過接”、“關鎖”、“脫卸”,要求行文如“月度回廊”,有必然的次第。他所謂的“靈眼覷見,靈手捉住”,相似於對創作靈感的強調;但他又重“法”,說“臨文無法便成狗嗥”,並總結出種種表現手法,如“那輾”等等。總之,金聖嘆已提出了較有系統的小說戲曲創作理論。
金聖嘆還節評《國語》《國策》《左傳》等書。其評點註重思想內容的闡發,往往借題發揮,議論政事,其社會觀、人生觀灼然可見。他提出了較為系統的小說、戲曲創作理論,其文學理論及批評業績為我國文學理論批評發展史作出了特殊貢獻。首先,他闡發了小說、戲劇等敘事文學創作不同於詩歌、散文寫作的若幹規律,他強調小說要“因文生事”,而又非任意杜撰,要遵循生活的邏輯;同時又提出了以塑造人物性格為中心的文學理論批評的觀點和方法。其次,提供了壹種以評價作品人物性格分析和性格塑造為核心的文學批評。第三,他還總結出了諸如倒插法、夾敘法、草蛇灰線法、綿針泥刺法、弄引法、獺尾法等全新的創作方法與批評方法。金聖嘆有詩集《沈吟樓詩選》。
金聖嘆吸收了明代士人評點古文、史書,尤其是八股文的手法。除了《水滸傳》、《西廂記》和唐詩,他也評點過八股文。 明代古文與小說戲曲的評點,大多只是在文章妙處打圈點,提醒讀者註意,加上簡單批語。金聖嘆擴充舊有評點之法,綿密有如經書註釋,並勇於改動原文,以“奇”、“妙”等評語自我喝彩,甚至自誇點評無與倫比。他期待讀者透過其評點,學會怎樣閱讀其他文學作品。他自視為權威,了解甚至超越原作者的思想世界,文學評點的目的不是去尋覓古人意思,而是為了與後人交往,對作品的解讀,無須與作者原意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