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橋仙·七夕送陳令舉
宋代:蘇軾
緱山仙子,高情雲渺,不學癡牛騃女。鳳簫聲斷月明中,舉手謝、時人欲去。
客槎曾犯,銀河微浪,尚帶天風海雨。相逢壹醉是前緣,風雨散、飄然何處。
譯文
緱山仙子王子喬性情高遠,不像牛郎織女要下凡人間。皎潔的月光中停下吹鳳簫,擺壹擺手告別人間去成仙。
聽說黃河竹筏能直上銀河,壹路上還挾帶著天風海雨。今天相逢壹醉是前生緣分,分別後誰知道各自向何方?
註釋
鵲橋仙:詞牌名,又名《鵲橋仙令》、《金風玉露相逢曲》、《廣寒秋》等。
緱(gōu)山:在今河南偃師縣。緱山仙子指在緱山成仙的王子喬。
雲渺(miǎo):高遠貌。
癡(chī)牛騃(ái)女:指牛郎織女。在這裏不僅限於指牛郎織女,而是代指癡迷於俗世的蕓蕓眾生。
鳳簫聲:王子喬吹笙時喜歡模仿鳳的叫聲。
時人:當時看到王子喬登仙而去的人們。
槎(chá):竹筏。
銀河:天河。
尚(shàng):還。
前緣:前世的因緣。
賞析
這首詞詠調名本意,是為送別友人陳令舉而作。全詞在立意上壹反舊調,不寫男女離恨,而詠朋友情意,別有壹番新味。
此詞上片,也緊切七夕下筆,但用的卻是王子喬飄然仙去的故事。據劉向《列仙傳》載,周靈王太子王子喬,好吹笙作鳳凰鳴,遊伊洛之間,被道士浮丘公接上嵩高山,三十余年後於山上見柏良,對他說:“告我家,七月七日待我於緱氏山顛。”至時,果乘白鶴駐山頭,望之不得到,舉手謝時人,數日而去。蘇軾此詞上片,借這則神話故事,稱頌壹種超塵拔俗、不為柔情羈縻的飄逸曠放襟懷,以開解友人的離思別苦。發端三句,贊王子喬仙心超遠,縹緲雲天,不學牛郎織女身陷情網,作繭自縛。壹揚壹抑,獨出機杼,頓成翻案之筆。緱山,在河南偃師縣。緱山仙子,指王子喬,因為他在緱山仙去,故雲。“鳳簫”兩句,承“不學”句而來,牛女渡河,兩情繾綣,勢難割舍;仙子吹簫月下,舉手告別家人,飄然而去。前者由仙入凡,後者超凡歸仙,趨向相反,故贊以“不學癡牛呆女”。
下片寫自己與友人的聚合與分離,仿佛前緣已定,事有必然。據東坡《記遊松江》(《東坡誌林》卷壹)說:“吾昔自杭移高密,與楊元素同舟,而陳令舉、張子野皆從余過李公擇於湖,遂與劉孝叔俱至松江。夜半月出,置酒垂虹亭上。”蘇軾於熙寧七年九月從杭州通判移任密州知州,與同時奉召還汴京的杭州知州楊元素同舟至湖州訪李公擇,陳令舉、張子野同行,並與劉孝叔會於湖州府園之碧瀾堂,稱為“六客之會”,席上張子野作《定風波令》,即“六客詞”,會後同泛舟遊吳松江,至吳江垂虹亭暢飲高歌,“坐客歡甚,有醉倒者”。但作者不是徑直敘寫這段經歷,仍借與天河牛女有關的故事來進行比況。張華《博物誌》載壹則故事說:天河與海相通,年年有浮槎定期往來,海濱壹人懷探險奇誌,便多帶幹糧,乘槎浮去。經十余日,至壹城郭,遇織布女和牽牛人,便問牽牛人,此是何處。牽牛人告訴他回去後問蜀人嚴君平便知。後來乘槎人還,問嚴君平。君平告以某年月日有客星犯牽牛宿,計算年月,正是乘槎人到天河之時。詞人借用這則優美的神話故事,比況幾位友人曾沖破澄澈的銀浪泛舟而行。“槎”,即竹筏;“客槎”,壹語雙關:明指天河的“浮槎”,暗喻他們所乘的客船。“尚帶天風海雨”,切合“浮槎”通海之說。煞拍兩句筆墨落到贈別。“相逢壹醉是前緣”,寫六客之會;“風雨散、飄然何處”,“風雨”承上“天風海雨”,寫朋友分袂,各自西東。“壹醉是前緣”,含慰藉之意;“飄然何處”,蘊感慨無限。
擴展閱讀:蘇軾的詩作成就
蘇軾對社會的看法和對人生的思考都毫無掩飾地表現在其文學作品中,其中又以詩歌最為淋漓酣暢。在二千七百多首蘇軾中,幹預社會現實和思考人生的題材十分突出。蘇軾對社會現實中種種不合理的現象抱著“壹肚皮不入時宜”的態度,始終把批判現實作為詩歌的重要主題。更可貴的是,蘇軾對社會的批判並未局限於新政,也未局限於眼前,他對封建社會中由來已久的弊政、陋習進行抨擊,體現出更深沈的批判意識。
蘇軾壹生宦海浮沈,奔走四方,生活閱歷極為豐富。他善於從人生遭遇中總結經驗,也善於從客觀事物中見出規律。在他眼中,極平常的生活內容和自然景物都蘊含著深刻的道理,如《題西林壁》和《和子由澠池懷舊》兩詩。在這些詩中,自然現象已上升為哲理,人生的感受也已轉化為理性的反思。尤為難能可貴的是,詩中的哲理是通過生動、鮮明的藝術意象自然而然地表達出來,而不是經過邏輯推導或議論分析所得。這樣的詩歌既優美動人,又饒有趣味,是名副其實的理趣詩。“不識廬山真面目”和“雪泥鴻爪”壹問世即流行為成語,說明蘇軾的理趣詩受到普遍喜愛。蘇軾中類似的作品還有很多,如《泗州僧伽塔》、《飲湖上初晴後雨》、《慈湖夾阻風》等。蘇軾極具靈心慧眼,所以到處都能發現妙理新意。
深刻的人生思考使蘇軾對沈浮榮辱持有冷靜、曠達的態度,這在蘇軾中有充分的體現。蘇軾在逆境中的詩篇當然含有痛苦、憤懣、消沈的壹面,但蘇軾更多的詩則表現了對苦難的傲視和對痛苦的超越。
蘇軾學博才高,對詩歌藝術技巧的掌握達到了得心應手的純熟境界,並以翻新出奇的精神對待藝術規範,縱意所如,觸手成春。而且蘇軾的表現能力是驚人的,在蘇軾筆下幾乎沒有不能入詩的題材。
以“元祐”詩壇為代表的北宋後期是宋詩的鼎盛時期,王安石、蘇軾、黃庭堅、陳師道等人的創作將宋詩藝術推向了高峰。就風格個性的突出、鮮明而言,王、黃、陳三家也許比蘇軾詩更引人註目。然而論創作成就,則蘇軾無疑是北宋詩壇上第壹大家。在題材的廣泛、形式的多樣和情思內蘊的深厚這幾個維度上,蘇軾都是出類拔萃的。更重要的是,蘇軾具有較強的藝術兼容性,他在理論上和創作中都不把某壹種風格推到定於壹尊的地位。這樣,蘇軾雖然在創造宋詩生新面貌的過程中作出了巨大的貢獻,但他基本上避免了宋詩尖新生硬和枯燥乏味這兩個主要缺點。所以蘇軾在總體成就上實現了對同時代詩人的超越,成為後代廣大讀者歡迎的宋代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