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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詩句可以體現虛實相生

虛實結合這壹創造意境的藝術手法,在詩人杜甫手中,得到充分的運用,收到了以少見多,以小見大,化虛為實,化實為虛的意境美的效果。

杜甫的《月夜》詩:“今夜州月,閨中只獨看。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香霧雲鬢濕,清輝玉臂 寒。何日倚虛幌,雙照淚痕幹。”妙就妙在詩人不寫戰亂中自己如何思鄉,而說家人怎樣想念自己。化實為虛,化景物為情思。抽象的情感(思念妻子)附麗於具體 的形象(對月懷人)畫面上,令讀者馳騁想象於虛實之間,從詩人對妻子念之深去推想妻子對丈夫思之切。再如,《自京赴奉先縣詠懷》:“憂端齊終南,洞不可 掇。”把無形無象心理之“憂”,進行感情物化,說自己的憂愁堆積如同終南山壹樣高,像無邊的茫茫大水那樣無法收拾,化虛為實。“寫壹代之事”的巨構《北 征》:“平生所嬌兒,顏色白勝雪。見耶背面啼,垢膩腳不襪。床前兩小女,補綴才過膝……”這裏,詩人沒有寫戰亂帶來的災難,沒有寫自己的深悲,只寫愛子的 饑色,寫他們啼哭、垢膩等戰亂的災難,詩人內心的悲痛卻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杜甫的這兩句詩是人們非常熟悉的。兩句詩將截然不同的兩個畫面 擺到壹塊,不僅互相映襯頓增魅力,而且從字面上呈現出第三個畫面的意義:朱門內外僅壹墻之隔,卻是如此不同的兩個世界,這是壹個不合理的社會!這裏,形象 的直接性提供了聯想的線索,發人深思:荒野上那凍死的窮人的骸骨,是“朱門”敲骨吸髓的剝削所致;朱門的酒池肉林,是“損不足以奉有余”的社會制度所造成 的。這些情理,在作品裏並沒有從字面上說出來,但讀者根據自己的生活經歷與審美感受去補充和豐富詩的想象,就深刻地感受到了。杜集中這類剔骨析肌地洞穿社 會病根的詩句還有:“富家廚肉臭,戰地骸骨白”(《驅豎子摘倉耳》);“甲第紛紛厭梁肉”(《壯遊》);“犀箸厭飫久未下,鸞刀縷切空紛綸”(《麗人 行》);“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見杜甫詩《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等。這不是詩人對現實簡單的感受和反應,而是詩人取境的審美把握中感情濃縮的表現,是融合真、善的審美評價。可見對社會的本質揭示得越深刻,概括的程度越高,作品的境界越高、大、深,其美學價值也就越大。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

這首杜甫的名詩《春望》,創造了壹個獨特的境界,自成意境。詩中寫景、抒情結合得很完美,真 正是情景交融。但是,詩裏出現的不只是情和景,而且還有事和人。寫景、狀物、敘事、繪人,各種因素綜合為壹個獨立天地,恰好完美地表達詩人的思想和感情。 在這由景、物、事、人等結合而成的“境”,和詩人所要表達之“意”,完美地融為渾然整體。蘊含著詩人對於國破家亡無限悲痛憂怨之情、憂國思家之意。有限之 境,無窮之意,完美結合,融合無垠,這就成了意境。前人曾雲:“古人為詩,貴於意在言外,使人思而得之”,舉出的典型例證就是這首《春望》。“‘山河在 ’,明無余物矣;‘草木深’,明無人矣;花鳥,平時可娛之物,見之而泣,聞之而悲,則時可知矣〔“山河在”……則時可知矣〕見司馬光《續詩話》。”詩人的不盡之意,正是在這有限之境表現出來,意深藏在境中,使人思而後才能得之。

而唐代大詩人李白也善於在自己的詩篇中以虛實相生的手法創造壹種獨特的境界。我們僅以他的壹首小詩為例,看詩人是怎樣通過二十八個字也有虛有實,以實帶虛、以虛喻實創造意境的。

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

這首詩是李白天寶十四載(公元775年)遊覽安徽涇縣桃花潭後臨別贈友之作。當詩人登舟欲行 之際,“忽聞岸上踏歌聲”。妙就妙在未見其人而先聞其聲,以歌聲代人,以虛寓實,而虛實相生。詩人輕舟待發,而送行者踏歌相送(壹邊唱,壹邊用腳頓地打拍 子),“忽聞”表明這踏歌相送對詩人來說實出意外,而就詩來說,也是絕巧的意外之筆,使詩承首句鋪敘之後陡起壹筆。不僅使此景、此歌、此情猶如耳目,其人 物情狀呼之欲出,豐富了詩境的視聽(時空)感,並顯出情感心曲的回流。沒有以虛寓實是難以臻此妙境的。

“桃花潭水深千尺”非壹般淺潭小流可比,然而,千尺之深的潭水比起汪倫那種誠摯、樸素之情 來,是遠遠“不及”的,而汪倫所“送我情”到底有多深,詩人留下了大片空白(虛),任人情思去度量,去馳騁。汪倫情意之深,豁然於人眼目之中,讓人回味良 久。後二句這種觸物感興、即興象征以豐富詩的意蘊境界之法看似平易,道的眼前景,寫的意中情,然而卻是非扛鼎之筆所難以道出。李白詩之不同凡響,就在於他 那“妙境只在壹轉換間〔妙境只在壹轉換間〕見沈德潛《唐詩別裁》,而“不及”二字是其關鍵。這種托物即興,以物象征,化抽象的情誼(虛)為具象的形象(實),將難以丈量的無形情愫借用“眼前景”加以比較度量,這壹“轉換”使詩別開生面,空靈有趣,余味涵包,新穎警人。

全詩僅二十八字,卻首以“忽聞”為壹波折,使歌聲以及送行人之姿猶如耳目之前;再以“不及” 為另壹波折,李白運用虛實相生的手法,使人透過形象潭水千尺去體味到詩人與歌者之間的情誼。使詩的畫面有動有靜,跳躍轉換,靈動自然;情感曲線有起有伏, 將詩人的若明若暗、瞬息轉換的情感形象展現出來,而為人們所激賞。

通過上述詩篇的分析,可以看到詩歌藝術的意境往往與“虛實”關系緊密。唐代劉禹錫說“境生於象外。〔境生於象外〕見《董氏式陵·集記》”,指出藝術意境所具有的“象”(實)與“境”(虛)的兩個不同層次,通過“象”這壹直接呈現在欣賞者面前的外部形象去傳達“境”這壹象外之旨,從而充分調動欣賞者的想像力,由實入虛、由虛悟實,從而形成壹個具有意中之境,“飛動之趣”的藝術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