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朋友們愴聚在囚牢裏
朋友們愴聚在囚牢裏──
象這上海市上的賃家
不是壹些囚牢嗎?
我們看不見壹株青影,
我們聽不見壹句鳥聲,
四圍的監墻
把清風鎖在天上,
只剩有井大的天影笑人。
朋友們愴聚在囚牢裏──
象我們這樣的生涯
不是壹些囚徒嗎?
我們囚在述茫的霧中,
我們囚在慘毒的魔宮,
金色的魔王
坐在我們的頭上,
我們是呀動也不敢壹動。
啊啊,
我們是呀動也不敢壹動!
我們到兵間去吧!
我們到民間去吧!
朋友喲,愴痛是無用,
多言也是無用!
2、洪水時代
壹
我望著那月下的海波,
想到了上古時代的洪水,
想到了壹個浪漫的奇觀,
使我的中心如醉。
那時節,茫茫的大地之上
匯成了壹片汪洋;
只剩下幾朵荒山
好象是海洲壹樣。
那時節,魚在山腰遊戲,
樹在水中飄搖,
孑遺的人類
全都逃避在山椒。
二
我看見,塗山之上
徘徊著兩個女郎:
壹個抱著初生的嬰兒,
壹個扶著抱兒的來往。
她們頭上的散發,
她們身上的白衣,
同在月下迷離,
同在風中飄舉。
抱兒的,對著皎皎的月輪,
歌唱出清越的高音;
月兒在分外揚輝,
四山都生起了回應。
三
“等待行人呵不歸,
滔滔洪水呵幾時消退?
不見凈土呵已滿十年,
不見行人呵已滿周歲。
兒生在抱呵兒愛號啕,
不見行人呵我心寂寥。
夜不能寐呵在此徘徊,
行人何處呵今宵?──
唉,消去吧,洪水呀!
歸來吧,我的愛人呀!
妳若不肯早歸來,
我願成為那水底的魚蝦!”
四
遠遠有三人的英雄
乘在只獨木舟上,
他們是椎髻、裸身,
在和激漲的潮流接仗。
伯益在舟前撐篙,
後稷在舟後搖艄,
夏禹手執斧斤,
立在舟之中腰。
他有時在斫伐林樹,
他有時在開鑿山巖。
他們在奮湧著原人的力威
想把地上的狂濤驅回大海!
五
伯益道:“好悲切的歌聲!
那怕是塗山上的夫人?”
後稷道:“我們搖船去吧,
去安慰她耿耿的憂心!”
夏禹,只把手中的斤斧暫停,
笑說道:“那只是虛無的幻影!
宇宙便是我的住家,
我還有甚麽個私有的家庭。
我手要胼到心,
腳要胼到頂,
我若不把洪水治平,
我怎奈天下的蒼生?”……
六
哦,皎皎的月輪
早被稠雲遮了。
浪漫的幻景
在我眼前閉了。
我坐在岸上的舟中,
思慕著古代的英雄,
他那剛毅的精神
好象是近代的勞工。
妳偉大的開拓者喲,
妳永遠是人類的誇耀!
妳未來的開拓者喲,
如今是第二次的洪水時代了!
3、黃浦江口
平和之鄉喲!
我的父母之邦!
岸草那麽青翠!
流水這般嫩黃!
我倚著船圍遠望,
平坦的大地如像海洋,
除了壹些青翠的柳波,
全沒有山崖阻障。
小舟在波上簸揚,
人們如在夢中壹樣。
平和之鄉喲!
我的父母之邦!
壹九二壹年四月三日
4、仰 望
汙濁的上海市頭,
幹凈的存在
只有那青青的天海!
汙濁了的我的靈魂!
妳看那天海中的銀濤,
流逝得那麽愉快!
壹只白色的海鷗飛來了。
汙濁了的我的靈魂!
妳乘著它的翅兒飛去吧!
5、黃海中的哀歌
我本是壹滴的清泉呀,
我的故鄉,
本在那峨眉山的山上。
山風吹我,
壹種無名的誘力引我,
把我引下山來;
我便流落在大渡河裏,
流落在揚子江裏,
流過巫山,
流過武漢,
流通江南,
壹路滔滔不盡的濁潮
把我沖蕩到海裏來了。
浪又濁,
漩又深,
味又鹹,
臭又腥,
險惡的風波
沒有壹刻的寧靜,
滔滔的濁浪
早已染透了我的深心。
我要幾時候
才能恢復得我的清明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