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最具備愛國情懷的詩人,陸遊壹定是首選的壹位。陸遊,字務觀,自號放翁,現存詩歌9300多首,堪稱最高產的中國古代詩人。然而若說陸遊是壹個偉大的詩人,我更願意將他視為壹個愛國者,壹個俠客。
在那風雨飄搖,有如大廈將傾的南宋,他有如壹把焰火,憑著苦苦積攢的內在激情熊熊燃燒,愈演愈烈,縱使被冷雨澆滅,依舊留下絢爛的瞬間。陸遊的壹生,是高歌激昂的,“當年萬裏覓封侯,匹馬戍梁州”,將他的英雄氣概揮灑得酣暢淋漓。在抗爭和不屈之余,陸遊很少有春風得意的自在,更多的是仿徨和蒼涼,那是他借著詩和酒掩蓋的柔弱內心。
陸遊出身名門,父親是朝廷命官,母親也有極深的政治背景。他幼年跟隨家人逃難他鄉,自幼就在家愁國恨以及家中的嚴苛教育下長大,抗金復國的種子很早便在他心中生根發芽。世人皆言,孟母三遷,靈慧的環境下,出不了蠢材。年幼時的陸遊在耳濡目染之下,壹直希冀於投身政治,通過改革挽回南宋頹敗之勢。他少鄙章句學,所慕在經世,年紀輕輕已經如同壹朵溫弱的焰火,在頹唐的黑夜裏激烈燃燒,可謂壯誌淩雲。
人生有苦也有甜,陸遊16歲、19歲的時候兩度參加科舉,因此兩度在臨安舅父家中讀書,和表妹唐琬度過無數歡樂時光,也讓他和唐琬熟稔非常。可惜那兩次科舉,陸遊都落榜了,更讓他的父母覺得他已年歲不小,應該成家,之後就可以靜下心來考取功名。不久後,陸遊與表妹唐琬訂婚,壹支家傳鳳釵成了訂婚信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兩情相悅。
唐琬靈聰才秀,才華橫溢,與陸遊堪稱壹對璧人。兩情相悅,自然流連忘返,陸遊在婚後並沒有像他父母所想那般收斂心誌,專心讀書,反而更加貪玩。陸母對阻礙她兒子考取功名的兒媳婦漸生不滿,最終棒打鴛鴦,強迫陸遊壹紙休書,遣送唐琬回娘家。
原本是壹對璧人,海誓山盟,最終卻被殘酷的現實迫使分開,各自嫁娶他人。山盟雖在,錦書難托,這段悲涼無奈的感情讓陸遊時常沈浸在哀思和憂愁中,貫穿壹生。
愛情總是讓人期許,也讓人失望更多,感情的挫折讓陸遊難以釋懷。他將心中的憂傷暗自掩埋,將壹腔熱情寄望於社稷江山。
陸遊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經世治國是其壹生為之奮鬥的理想。28歲時,陸遊參加針對恩蔭弟子的鎖廳試,名列第壹,讓秦儈的孫子秦塤盎然失色,因而得罪權臣秦儈。在之後的多年歲月裏,陸遊被秦儈百般刁難,仕途停滯不前。
失落和挫折並沒有讓陸遊卻步,在那段黯淡無光的日子裏,他仗劍走天涯,壹壺酒壹柄劍,開啟壹段遊俠生活。“平生萬裏心,執戈王前驅”,憑壹顆赤子之心,始終前行,厚積薄發。所以說,任何事情都有正反面,當遇到不順心的事,不妨換壹個角度,挪壹挪位置,人生從此豁然開朗,柳暗花明又壹村。
也許是幸運,又像是命運的必然。秦儈病逝,陸遊終於有機會踏上仕途,在福州做了壹個主簿,那年他33歲。也正是從這壹年開始,陸遊真正如同壹束璀璨焰火,在黑夜中愈燒愈烈,璀璨了幾許繁華。當時陸遊在京城杭州任職,他直言勸諫當時的皇帝宋高宗不要沈迷字畫,緊接著又彈劾樞密使楊存中。正直好爽的陸遊很被宋高宗賞識,任命他為大理寺司直。
當時宋孝宗即位,有權臣手握大權,心懷匡扶社稷之理想的陸遊,再次設計彈劾權臣,卻被孝宗兩次貶職。然而內心真正驕傲的陸遊,縱然屢遭挫折,卻未曾輕易放棄。
北伐失敗後,陸遊極力宣揚再次北伐抗金,收復中原。那是從小封存在陸遊內心深處的吶喊,在陸遊踏入仕途的這壹刻,終於得到伸張。不幸的是,當時他的主張沒有被采納,隨後被以莫須有的罪名罷免回鄉。
壹本書,壹壺酒,天地有大美而不言,陸遊從此過上壹段田園牧歌的生活,從今若許閑乘月,拄杖無時夜叩門。在官場混跡多年,疲憊不堪的心靈偶遇淳樸天真的家鄉風光,返璞歸真。
這種返璞歸真,不是面對嚴寒時的畏懼和退縮,而是狂放與率直的回歸。他縱情於酒,只因酒能稀釋他的苦悶煩悲,獨得片刻安寧。
12年後,陸遊46歲,他重新拾起難以割舍,魂牽夢縈的復國夢想,入蜀為官。這團炙熱的火焰愈發旺盛,開始燎原。“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棄筆從戎,半年軍旅生活,壹個文人墨客對於垂垂老矣的帝國來說,只是杯水車薪。朝廷不作為,受清流彈劾,報國無門的陸遊憤懣悲痛,又難耐心中的不甘,唯有寄情山水,寄情在詩與酒當中。杏花春雨,壹醉方休。
1180年,陸遊再次被罷免回鄉,重新過著“草草半盂飯,悠悠壹碗茶”的樸素日子。他喜歡這種閑適和悠閑,心情煩悶時,便喝酒寫詩。
官場中人看不慣他,彈劾他不講理法,思想頹放。他索性給自己起了個別號,叫作“放翁”。他希望可以達到陶淵明“悠然見南山”的恬淡境界,然而永遠無法達到的。
他仿佛是為了抗金復國而生,他停不下來。
所有燦爛,都是生命的沈澱。失意沈淪,玩世不恭,會喪失生活,也會喪失了自己,人生的悲哀莫過於此。
陸遊閑居五年,再次出仕,此時他61歲。原本六十多歲的人,也應該安定了,可陸遊依然壹腔熱血,勸諫當權者帶頭節儉,廣開言路,於是他有壹次被彈劾罷官,時年六十五歲。
壹腔熱血英雄淚,行至暮年,人似殘燭,壯誌卻難酬。此時的陸遊,詩依然是鐵骨錚錚,酒已是醉生夢死。
13年後,78歲的陸遊再次被召回京城寫書,次年編撰完書籍便告老還鄉,從此再沒有出任任何官職,也許是因為這把曾經燎原的火,已經被嚴冬冷卻。又或許,他已經找到了壹片沒有寒冷黑暗的地方。
75歲,陸遊重遊沈園,寫下“傷心橋下春波碧,曾是驚鴻照影來。”
81歲,陸遊重遊沈園,寫下“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園裏更傷情。”
3年後,陸遊去世那年,他在春遊後寫詩,“沈家園裏花如錦,半是當年識放翁。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
壹份來不及完成的英雄夢,壹個來不及愛的女人。
活得太累,是因為我們有所追求;愛的太苦,是因為我們熱愛生活。陸遊貫穿壹生的愛國救國理想,終究實現不了。繁華褪盡後,暮年的陸遊余下的是灑脫、返璞歸真,以及夢裏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