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李白
風吹柳花滿店香,吳姬壓酒喚客嘗。(勸客 壹作:喚客)
金陵子弟來相送,欲行不行各盡觴。
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
譯文
春風吹起柳絮酒店滿屋飄香,侍女捧出美酒,勸我細細品嘗。
金陵年輕朋友紛紛趕來相送。欲走還留之間,各自暢飲悲歡。
請妳問問東流江水,離情別意與它比誰短誰長?
註釋
金陵:今江蘇省南京市。酒肆:酒店。留別:臨別留詩給送行者。
風吹:壹作“白門”。
吳姬:吳地的青年女子,這裏指酒店中的侍女。
壓酒:壓糟取酒。古時新酒釀熟,臨飲時方壓糟取用。
喚:壹作“勸”,壹作“使”。
子弟:指李白的朋友。
欲行:將要走的人,指詩人自己。不行:不走的人,即送行的人,指金陵子弟。
盡觴(shāng):喝盡杯中的酒。觴,酒杯。
試問:壹作“問取”
賞析
這首詩是作者即將離開金陵東遊揚州時留贈友人的壹首話別詩,篇幅雖短,卻情意深長。此詩由寫仲夏勝景引出逸香之酒店,鋪就其樂融融的贈別場景;隨即寫吳姬以酒酬客,表現吳地人民的豪爽好客;最後在觥籌交錯中,主客相辭的動人場景躍然紙上,別意長於流水般的感嘆水到渠成。全詩熱情洋溢,反映了李白與金陵友人的深厚友誼及其豪放性格;流暢明快,自然天成,清新俊逸,情韻悠長,尤其結尾兩句,兼用擬人、比喻、對比、反問等手法,構思新穎奇特,有強烈的感染力。
“風吹柳花滿店香,吳姬壓酒勸客嘗。”和風吹著柳絮,酒店裏溢滿芳香;吳姬捧出新壓的美酒,勸客品嘗。“金陵”,點明地屬江南,“柳花”,說明時當暮春。這是柳煙迷蒙、春風沈醉的江南三月,詩人壹走進店裏,沁人心脾的香氣就撲面而來。這壹“香”字,把店內店外連成壹片。金陵古屬吳地,遂稱當地女子為“吳姬”,這裏指酒家女。她滿面春風,壹邊壓酒(即壓酒糟取酒汁),壹邊笑語殷勤地招呼客人。置身其間,真是如沐春風,令人陶醉,讓人迷戀。
這兩句寫出了濃濃的江南味道,雖然未明寫店外,而店外“雜花生樹,群鶯亂飛”,楊柳含煙的芳菲世界,已依稀可見。此時,無論是詩人還是讀者,視覺、嗅覺、聽覺全都調動起來了。
“柳花”,即柳絮,本來無所謂香,但壹些詩人卻聞到了,如傳奇“莫唱踏陽春,令人離腸結。郎行久不歸,柳自飄香雪。”“香”字的使用,壹則表明任何草木都有它微妙的香味,二則這個“香”字代表了春之氣息,這不但活畫出壹種詩歌意境,而且為下文的酒香埋下伏筆。其實,對“滿店香”的理解完全不必拘泥於“其柳花之香”,那當是春風吹來的花香,是泥土草木的清香,是美酒飄香,大概還有“心香”,所謂心清聞妙香。這裏的“店”,初看不知何店,憑仗下句始明了是指酒店。實在也唯有酒店中的柳花才會香,不然即使是最雅致的古玩書肆,在情景的協調上,恐怕也還當不起“風吹柳花滿店香”這七個字。所以這個“香”字初看似覺突兀,細味卻又感到是那麽妥貼。
“金陵子弟來相送,欲行不行各盡觴。”金陵的壹群年輕人來到這裏,為詩人送行。餞行的酒啊,妳斟我敬,將要走的和不走的,個個幹杯暢飲。也有人認為,這是說相送者殷勤勸酒,不忍遽別;告別者要走又不想走,無限留戀,故“欲行不行”。李白此行是去揚州。他後來在《上安州裴長史書》說:“曩昔東遊維揚,不逾壹年,散金三十余萬,有落魄公子,悉皆濟之。此則白之輕財好施也。”李白性格豪爽,喜好交遊,當時既年輕富有,又仗義疏財,朋友自是不少。在金陵時也當如此。壹幫朋友喝酒,話別,少年剛腸,興致盎然,沒有傷別之意,這也很符合年輕人的特點。“盡觴”,意思是喝幹杯中酒。“觴”,酒器。
“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便是事件的結局了。送君千裏,終有壹別,這離別之宴終歸要散的,此時把手相送,心中的感傷便不能自已,詩人借水言情,寓情於物,表達了惜別之情——我和友人的離別的情義與東流之水相比哪個更長呢?其氣魄體現了詩人浪漫豪放的壹貫風格,也不能不讓人想起詩人“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之句。”
情感是抽象的,即使再深再濃,也看不見摸不著;而江水是形象的,給人的.印象是綿綿不絕。但詩人不是簡單的相喻,而是設問比較,迷迷茫茫地,似收而未收住,言有盡而意無窮,給人以想象的空間。采用這種表現手法,李白可能受到前人的啟發,如謝朓就寫過“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但李白寫得更加生動自然。與“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有異曲同工之妙。
此詩構思巧妙。首句”風吹柳花滿店香“,是闃無壹人的境界,第二句”吳姬壓酒勸客嘗“,當壚紅粉遇到了酒客,場面上就出現人了,等到“金陵子弟”這批少年壹湧而至時,酒店中就更熱鬧了。別離之際,本來未必有心飲酒,而吳姬壹勸,何等有情,加上“金陵子弟”的前來,更覺情長,誰也不願舍此而去。可是偏偏要去,“來相送”三字壹折,直是在上面熱鬧場面上潑了壹盆冷水,點出了從來熱鬧繁華就是冷寂寥落的前奏。李白要離開金陵了。但是,如此熱辣辣的訣舍,總不能跨開大步就走吧。於是又轉為“欲行不行各盡觴”,欲行的詩人固陶然欲醉,而不行的相送者也各盡觴,情意如此之長,於是落出了“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的結句,以含蓄的筆法,悠然無盡地結束了這壹首抒情的短歌。
很多人寫離別,大多少不了言愁,所謂“離愁別緒”。然而,李白這首詩中連壹點愁的影子都不見,只有別意。詩人正值青春華茂,他留別的不是壹兩個知己,而是壹群青年朋友。這種惜別之情在他寫來,飽滿酣暢,悠揚跌宕,唱嘆而不哀傷,富於青春豪邁、風流瀟灑的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