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老年生活其實特別滋潤,要什麽有什麽。吃穿用度比家裏的小孩子要高出很多個等級,經常讓我們這些第三代孩子發出羨慕的聲音。
但是年紀大了,他開始閑出很多事兒來。壹般的事情,大家都是盡力包容哄勸。夏天天氣熱的時候,他鬧性子不肯吃飯,我出主意偷偷把他的水換成葡萄糖水,這樣不吃飯他也不會餓出問題來;喝了壹個月後開胃了也胖了,大家擔心他年紀大了代謝不行,又不忍心奪走這點甜甜的小味道,先給他換成蜂蜜水,又換成那種很貴的、糖尿病人也可以吃的甜味劑。幾個人到中年都開始長白發的子女每周值班陪他吃飯。他吃東西異常挑剔,經常點名某些難買的點心糕點,而且還要求換著花樣吃。尤其喜歡吃壹些奢侈的時令菜肉。他住處完完全全就是復制版的高級病房,被我的舅舅們斥巨資改造得特別先進。
在他沒有自己強行運動摔斷大腿前,他都是極其隨心所欲的。我常常笑稱他的作息和遠在大洋彼岸的我是壹致的——我媽媽偶爾也會叫我想起來就觀察壹下那邊的監控。他常常在北京時間的淩晨三點起床溜達,吃“早飯”。然後在七點鐘焦躁不安地等我親愛的小姨從城市另外壹端開車為他送來某老牌點心鋪的食物,有的時候是他點名要吃的餛飩,有的時候是高檔面包房的面包蛋糕。為了給他送這壹餐,我的小姨常常要五點起床出門,電動車買點心再轉開車。同時我的小姨那時候還要照顧我在上高中的妹妹。然後大約中午11點,我親愛的外公等壹位子女來陪他吃午飯。如果沒有他喜歡的肉菜或者太單調,他就會不高興。最後,下午三點,他吃完最後壹頓飯,就心滿意足地睡覺去了。
他也是個很好強的人。說什麽都不肯接受保姆,我年近60的舅舅只好壹直陪住在他那裏。他常常為自己不能像以往那樣健步如飛而遺憾。可能是太閑了,對我的小姨說:“感覺自己不行了。”
我小姨自然是很詫異,因為他吃得還是那麽精致。便說道:“能吃能動的,怎麽不行了?”
我外公說:“不能吃也不能動了,感覺妳媽(我外婆)要帶我走了。”
我小姨勃然變色,明白是這位老爺子閑得慌找事。霸氣回答道:
“妳想得美!”
我親愛的外公於是收起他假裝虛弱的外表,低頭吃完冰箱裏手工包的蝦肉大餛飩和現買的蔥油餅後,安靜地額外多吃了壹個大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