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常說,孩子都是天生的詩人。有時候就是因為孩子們運用母語的時間還不太長,還沒有把很多約定俗成的詞語組合方式固化下來,有時會冒出壹些混搭、變形的話語,不經意間就產生了語言的張力,在大人聽來有壹種陌生化的感覺。比如我曾舉過的例子,有孩子形容風,會說“風是甜的”。比如,“猴叔”這個筆名,就是我在帶孩子們壹起玩兒時,孩子們聽到我姓孫,但過會兒就忘了,再想叫我時,就叫出壹個“猴兒叔”來。
中文系的教授們常說,二十五歲以前,人人都是詩人,特別是那些戀愛中的青年學生,但是在此之後,還喜歡寫詩或讀詩的人,才是真正的詩歌愛好者。說起來,猴叔在上大學中文系時,壹度也是個文藝青年,也喜歡讀詩、寫詩、唱民謠。巧的是,從經濟狀況的角度講,那段時間也正好是猴叔人生中最“堅硬”的時期。
那時猴叔覺得自己大了,希望在經濟上獨立,盡量少跟父母伸手要錢。除了靠成績贏得學校的獎學金外,還找了壹些打工掙錢的機會,比如給房地產公司撰寫樓盤的廣告軟文,還有給出版公司攢書等等。這些活兒雖然都挺掙錢,但稿費的特點是不連貫、不穩定,有時候難免會“斷頓兒”。那時的我,就像歌裏唱的“只有壹把破木吉他”。記得最慘的時候,全部流動資金只剩了二十幾塊錢,還趕上壹個好朋友過生日,猴叔壹咬牙,給人家買了個五塊錢的生日禮物,然後就等著月底學校給發的七十幾塊錢的夥食補助救命了。
那段時間裏,除了讀詩歌和唱歌,猴叔還在業余時間做了壹件和文學有關的事情——去海澱區的壹個農民工子弟學校,給小學生們義務上語文課。當時北京有壹些打工子弟學校,學校的辦學條件極為簡陋,也特別缺專業的教師。壹些大學生誌願者組織會號召相關專業的學生,輪流去學校裏給孩子們上課。我當時壹周壹次,騎著自行車去給孩子們上語文課。
我記得給孩子們第壹次上課,我講的就是詩歌。第壹首就是李白的《送友人》,“……浮雲遊子意,落日故人情。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我對孩子們說:雖然妳們年齡小,但跟著父母旅居北京,妳們也是遊子,也會壹次次地認識新朋友,變成老朋友,又忽然揮別古人,送友人上路,或自己漂泊羈旅。
對於這些農民工的孩子們來說,北京所有的繁華與他們無關,他們的少年花季,是在這座城市裏過著底層的生活,這無疑是他們人生中壹段“堅硬”的時期。但班上有些孩子,卻表現出了對文學的強烈興趣,這與他們吃不上好食物,穿不上新衣服的物質條件無關。有壹個女生,在上了幾次我的課後,拿出來厚厚壹大摞她寫的散文和故事,請我指導。我從那些稚嫩但真誠的文字中,看到了壹個貧窮而平凡孩子的夢想。在我的支教結束時,我送了她壹些書,鼓勵她不要放棄讀書和寫作。
無論是大學時代猴叔無病呻吟的“堅硬”時期,還是打工子弟在大城市掙紮成長的“堅硬”時期,詩歌都能給我們溫暖,給我們希望,讓我們有壹些夢可做,有壹些“遠方”可以去憧憬。我們也見過壹些詩歌帶給壹個人力量,轉變壹個人的生活的故事,比如講智利詩人聶魯達和漁民兒子的電影《郵差》,還有壹位語文教師為壹群年輕人心中種下自由的種子的電影《死亡詩社》等等。最近,猴叔從繪本中看到壹個充滿詩意和魔幻色彩的故事,這本書名叫《神秘河》,開頭我們引用的那首詩,就是這本書中的主人公卡波娜的作品。
黑人小女孩卡波娜的家在美國佛羅裏達州壹片黑暗森林的附近,爸爸是個漁夫,村裏的人都愛吃魚。但爸爸告訴卡波娜,森林的“堅硬”時期到來了,因為他在哪裏都捕不到魚了,村裏其他人的日子也都變得不好過了。卡波娜希望能找到魚來幫助村裏人渡過“堅硬”時期,她制作了很多粉色的紙玫瑰花作為魚餌。村裏最聰明的埃爾伯莎媽媽告訴她,神秘河裏有很多大魚。如何找到神秘河呢?埃爾伯莎媽媽說:“跟著妳的鼻子走就行了。”
只有孩子單純的心靈和敏感的眼睛,才能發現森林中萬物的靈性,最神秘的事情,也會在她真誠的期盼中發生。卡波娜真的找到了神秘河,並用粉絲玫瑰花釣到了很多鯰魚。在回家的路上,卡波娜遇到了幾位森林的主人攔路,她用善良大度的心和充滿詩意語言,壹次次化險為夷,她帶回來的魚,幫助了爸爸,也幫助了整個村子,“堅硬”的時期過去了,但從此之後,卡波娜也不再能找到神秘河了。
這是壹個具有魔幻現實主義色彩的故事,中間穿插了卡波娜創作的充滿想象力和熱情的詩句,插畫中也彌漫著神秘的氣息和迷離的氣氛。發現萬事萬物的美好與神秘的,恰恰是壹個愛幻想的孩子的眼睛,而幫助窮人們渡過難關的神秘力量,也源自這個孩子單純而堅定的信念。我們每個人,都會在人生道路上遇到壹些“堅硬”的時期,或許是經濟上的窘迫,或許是方向上的迷茫,或許是人生觀、價值觀上的挑戰,或許是無人喝彩、踽踽而行的孤獨。在這些時候,我們可能需要壹些單純的力量,比如孩子般天真的想象力,比如詩人般揮灑不羈的情懷,比如傳道士般堅定的信仰和感召。如同卡波娜的詩中寫的:
《神秘河》,文[美]瑪·金·羅琳斯,圖[美]利奧·狄龍、戴安·狄龍,翻譯孫蓓,童趣2015年8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