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是壹只鳥,
我也應該用嘶啞的喉嚨歌唱:
這被暴風雨所打擊著的土地,
這永遠洶湧著我們的悲憤的河流,
這無止息地吹刮著的激怒的風,
和那來自林間的無比溫柔的黎明……
——然後我死了,
連羽毛也腐爛在土地裏面。
為什麽我的眼裏常含淚水?
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沈……
壹九三八年十壹月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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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堰河 ——我的保姆
大 堰 河 , 是 我 的 保 姆 。
她 的 名 字 就 是 生 她 的 村 莊 的 名 字 ,
她 是 童 養 媳 ,
大 堰 河 , 是 我 的 保 姆 。
我 是 地 主 的 兒 子 ;
也 是 吃 了 大 堰 河 的 奶 而 長 大 了 的
大 堰 河 的 兒 子 。
大 堰 河 以 養 育 我 而 養 育 她 的 家 ,
而 我 , 是 吃 了 妳 的 奶 而 被 養 育 了 的 ,
大 堰 河 啊 , 我 的 保 姆 。
大 堰 河 , 今 天 我 看 到 雪 使 我 想 起 了 妳 :
妳 的 被 雪 壓 著 的 草 蓋 的 墳 墓 ,
妳 的 關 閉 了 的 故 居 檐 頭 的 枯 死 的 瓦 菲 ,
妳 的 被 典 押 了 的 壹 丈 平 方 的 園 地 ,
妳 的 門 前 的 長 了 青 苔 的 石 椅 ,
大 堰 河 , 今 天 我 看 到 雪 使 我 想 起 了 妳 。
妳 用 妳 厚 大 的 手 掌 把 我 抱 在 懷 裏 , 撫 摸 我 ;
在 妳 搭 好 了 竈 火 之 後 ,
在 妳 拍 去 了 圍 裙 上 的 炭 灰 之 後 ,
在 妳 嘗 到 飯 已 煮 熟 了 之 後 ,
在 妳 把 烏 黑 的 醬 碗 放 到 烏 黑 的 桌 子 上 之 後 ,
妳 補 好 了 兒 子 們 的 為 山 腰 的 荊 棘 扯 破 的 衣 服 之 後 ,
在 妳 把 小 兒 被 柴 刀 砍 傷 了 的 手 包 好 之 後 ,
在 妳 把 夫 兒 們 的 襯 衣 上 的 虱 子 壹 顆 顆 的 掐 死 之 後 ,
在 妳 拿 起 了 今 天 的 第 壹 顆 雞 蛋 之 後 ,
妳 用 妳 厚 大 的 手 掌 把 我 抱 在 懷 裏 , 撫 摸 我 。
我 是 地 主 的 兒 子 ,
在 我 吃 光 了 妳 大 堰 河 的 奶 之 後 ,
我 被 生 我 的 父 母 領 回 到 自 己 的 家 裏 。
啊 , 大 堰 河 , 妳 為 什 麽 要 哭 ?
我 做 了 生 我 的 父 母 家 裏 的 新 客 了 !
我 摸 著 紅 漆 雕 花 的 家 具 ,
我 摸 著 父 母 的 睡 床 上 金 色 的 花 紋 ,
我 呆 呆 地 看 著 檐 頭 的 我 不 認 得 的 “ 天 倫 敘 樂 ” 的 匾 ,
我 摸 著 新 換 上 的 衣 服 的 絲 的 和 貝 殼 的 鈕 扣 ,
我 看 著 母 親 懷 裏 的 不 熟 識 的 妹 妹 ,
我 坐 著 油 漆 過 的 安 了 火 缽 的 炕 凳 ,
我 吃 著 碾 了 三 番 的 白 米 的 飯 ,
但 , 我 是 這 般 忸 怩 不 安 ! 因 為 我
我 做 了 生 我 的 父 母 家 裏 的 新 客 了 。
大 堰 河 , 為 了 生 活 ,
在 她 流 盡 了 她 的 乳 液 之 後 ,
她 就 開 始 用 抱 過 我 的 兩 臂 勞 動 了 ;
她 含 著 笑 , 洗 著 我 們 的 衣 服 ,
她 含 著 笑 , 提 著 菜 籃 到 村 邊 的 結 冰 的 池 塘 去 ,
她 含 著 笑 , 切 著 冰 屑 悉 索 的 蘿 蔔 ,
她 含 著 笑 , 用 手 掏 著 豬 吃 的 麥 糟 ,
她 含 著 笑 , 扇 著 燉 肉 的 爐 子 的 火 ,
她 含 著 笑 , 背 了 團 箕 到 廣 場 上 去
曬 好 那 些 大 豆 和 小 麥 ,
大 堰 河 , 為 了 生 活 ,
在 她 流 盡 了 她 的 乳 液 之 後 ,
她 就 用 抱 過 我 的 兩 臂 , 勞 動 了 。
大 堰 河 , 深 愛 著 她 的 乳 兒 ;
在 年 節 裏 , 為 了 他 , 忙 著 切 那 冬 米 的 糖 ,
為 了 他 , 常 悄 悄 地 走 到 村 邊 的 她 的 家 裏 去 ,
為 了 他 , 走 到 她 的 身 邊 叫 壹 聲 “ 媽 ” ,
大 堰 河 , 把 他 畫 的 大 紅 大 綠 的 關 雲 長
貼 在 竈 邊 的 墻 上 ,
大 堰 河 , 會 對 她 的 鄰 居 誇 口 贊 美 她 的 乳 兒 ;
大 堰 河 曾 做 了 壹 個 不 能 對 人 說 的 夢 :
在 夢 裏 , 她 吃 著 她 的 乳 兒 的 婚 酒 ,
坐 在 輝 煌 的 結 彩 的 堂 上 ,
而 她 的 嬌 美 的 媳 婦 親 切 的 叫 她 “ 婆 婆 ”
… … … …
大 堰 河 , 深 愛 她 的 乳 兒 !
大 堰 河 , 在 她 的 夢 沒 有 做 醒 的 時 候 已 死 了 。
她 死 時 , 乳 兒 不 在 她 的 旁 側 ,
她 死 時 , 平 時 打 罵 她 的 丈 夫 也 為 她 流 淚 ,
五 個 兒 子 , 個 個 哭 得 很 悲 ,
她 死 時 , 輕 輕 地 呼 著 她 的 乳 兒 的 名 字 ,
大 堰 河 , 已 死 了 ,
她 死 時 , 乳 兒 不 在 她 的 旁 側 。
大 堰 河 , 含 淚 的 去 了 !
同 著 四 十 幾 年 的 人 世 生 活 的 淩 侮 ,
同 著 數 不 盡 的 奴 隸 的 淒 苦 ,
同 著 四 塊 錢 的 棺 材 和 幾 束 稻 草 ,
同 著 幾 尺 長 方 的 埋 棺 材 的 土 地 ,
同 著 壹 手 把 的 紙 錢 的 灰 ,
大 堰 河 , 她 含 淚 的 去 了 。
這 是 大 堰 河 所 不 知 道 的 :
她 的 醉 酒 的 丈 夫 已 死 去 ,
大 兒 做 了 土 匪 ,
第 二 個 死 在 炮 火 的 煙 裏 ,
第 三 , 第 四 , 第 五
而 我 , 我 是 在 寫 著 給 予 這 不 公 道 的 世 界 的 咒 語 。
當 我 經 了 長 長 的 飄 泊 回 到 故 土 時 ,
在 山 腰 裏 , 田 野 上 ,
兄 弟 們 碰 見 時 , 是 比 六 七 年 前 更 要 親 密 !
這 , 這 是 為 妳 , 靜 靜 的 睡 著 的 大 堰 河
所 不 知 道 的 啊 !
大 堰 河 , 今 天 妳 的 乳 兒 是 在 獄 裏 ,
寫 著 壹 首 呈 給 妳 的 贊 美 詩 ,
呈 給 妳 黃 土 下 紫 色 的 靈 魂 ,
呈 給 妳 擁 抱 過 我 的 直 伸 著 的 手 ,
呈 給 妳 吻 過 我 的 唇 ,
呈 給 妳 泥 黑 的 溫 柔 的 臉 顏 ,
呈 給 妳 養 育 了 我 的 乳 房 ,
呈 給 妳 的 兒 子 們 , 我 的 兄 弟 們 ,
呈 給 大 地 上 壹 切 的 ,
我 的 大 堰 河 般 的 保 姆 和 她 們 的 兒 子 ,
呈 給 愛 我 如 愛 她 自 己 的 兒 子 般 的 大 堰 河 。
大 堰 河 ,我 是 吃 了 妳 的 奶 而 長 大 了 的
妳 的 兒 子
我 敬 妳
愛 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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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 明 的 通 知
為 了 我 的 祈 願
詩 人 啊 , 妳 起 來 吧
而 且 請 妳 告 訴 他 們
說 他 們 所 等 待 的 已 經 要 來
說 我 已 踏 著 露 水 而 來
已 借 著 最 後 壹 顆 星 的 照 引 而 來
我 從 東 方 來
從 洶 湧 著 波 濤 的 海 上 來
我 將 帶 光 明 給 世 界
又 將 帶 溫 暖 給 人 類
借 妳 正 直 人 的 嘴
請 帶 去 我 的 消 息
通 知 眼 睛 被 渴 望 所 灼 痛 的 人 類
和 遠 方 的 沈 浸 在 苦 難 裏 的 城 市 和 村 莊
請 他 們 來 歡 迎 我
白 日 的 先 驅 , 光 明 的 使 者
打 開 所 有 的 窗 子 來 歡 迎
打 開 所 有 的 門 來 歡 迎
請 鳴 響 汽 笛 來 歡 迎
請 吹 起 號 角 來 歡 迎
請 清 道 夫 來 打 掃 街 衢
請 搬 運 車 來 搬 去 垃 圾
讓 勞 動 者 以 寬 闊 的 步 伐 走 在 街 上 吧
讓 車 輛 以 輝 煌 的 行 列 從 廣 場 流 過 吧
請 村 莊 也 從 潮 濕 的 霧 裏 醒 來
為 了 歡 迎 我 打 開 它 們 的 籬 笆
請 村 婦 打 開 她 們 的 雞 塒
請 農 夫 從 畜 棚 牽 出 耕 牛
借 妳 的 熱 情 的 嘴 通 知 他 們
說 我 從 山 的 那 邊 來 , 從 森 林 的 那 邊 來
請 他 們 打 掃 幹 凈 那 些 曬 場
和 那 些 永 遠 汙 穢 的 天 井
請 打 開 那 糊 有 花 紙 的 窗 子
請 打 開 那 貼 著 春 聯 的 門
請 叫 醒 殷 勤 的 女 人
和 那 打 著 鼾 聲 的 男 子
請 年 輕 的 情 人 也 起 來
和 那 些 貪 睡 的 少 女
請 叫 醒 困 倦 的 母 親
和 他 身 邊 的 嬰 孩
請 叫 醒 每 個 人
連 那 些 病 者 和 產 婦
連 那 些 衰 老 的 人 們
呻 吟 在 床 上 的 人 們
連 那 些 因 正 義 而 戰 爭 的 負 傷 者
和 那 些 因 家 鄉 淪 亡 而 流 離 的 難 民
請 叫 醒 壹 切 的 不 幸 者
我 會 壹 並 給 他 們 以 慰 安
請 叫 醒 壹 切 愛 生 活 的 人
工 人 , 技 師 及 畫 家
請 歌 唱 者 唱 著 歌 來 歡 迎
用 草 與 露 水 所 滲 合 的 聲 音
請 舞 蹈 者 跳 著 舞 來 歡 迎
披 上 她 們 白 霧 的 晨 衣
請 叫 那 些 健 康 而 美 麗 的 醒 來
說 我 馬 上 要 來 叩 打 他 們 的 窗 門
請 妳 忠 實 於 時 間 的 詩 人
帶 給 人 類 以 慰 安 的 消 息
請 他 們 準 備 歡 迎 , 請 所 有 的 人 準 備 歡 迎
當 雄 雞 最 後 壹 次 鳴 叫 的 時 候 我 就 到 來
請 他 們 用 虔 誠 的 眼 睛 凝 視 天 邊
我 將 給 所 有 期 待 我 的 以 最 慈 惠 的 光 輝
趁 這 夜 已 快 完 了 , 請 告 訴 他 們
說 他 們 所 等 待 的 就 要 來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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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國啊 我親愛的祖國》
我是妳河邊上破舊的老水車
數百年來紡著疲憊的歌
我是妳額上熏黑的礦燈
照妳在歷史的隧洞裏蝸行摸索
我是幹癟的稻穗;是失修的路基
是淤灘上的駁船
把纖繩深深
勒進妳的肩膊
—— 祖國啊!
我是貧困
我是悲哀
我是妳祖祖輩輩
痛苦的希望啊
是“飛天”袖間
千百年來未落到地面的花朵
—— 祖國啊
我是妳簇新的理想
剛從神話的蛛網裏掙脫
我是妳雪被下古蓮的胚芽
我是妳掛著眼淚的笑窩
我是新刷出的雪白的起跑線
是緋紅的黎明
在噴薄
—— 祖國啊
我是妳十億分之壹
是妳九百六十萬平方的總和
妳以傷痕累累的乳房
餵養了
迷惘的我,深思的我,沸騰的我
那就從我的血肉之軀上
去取得
妳的富饒,妳的榮光,妳的自由
—— 祖國啊
我親愛的祖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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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國,我愛妳
我愛妳叮咚的駝鈴
是它讓絲綢之路源遠流長我愛妳嫩綠的草芽
是它覆蓋了戈壁沙漠的荒涼我愛妳鄉間的牧笛
是它把五彩的音符撒向八方
我愛妳都市的高樓
是它把人們的理想托向太陽
我愛妳長江的碧波
是它把56個民族的心曲彈唱
我愛妳黃河的波濤
是它把13億人民哺育撫養
我愛妳長城的雄偉
是它挺起了中華兒女的脊梁
我愛妳巍巍的黃山
是它展現了祖國的秀美端莊
我愛妳高原的曠達
是它袒露出炎黃子孫的豪放
我愛妳蔗林的茂密
是它甜透了億萬人民的心房
我愛妳開放的窗口
是它讓文明的花朵爭艷芬芳
我愛妳改革的浪潮
是它把貧窮落後的帽子甩掉
我愛妳智慧的頭腦
是它領回了四大發明的金獎
我愛妳勤勞的雙手
是它為現代化祖國打扮梳妝
我愛妳偉大的旗幟
是它代表了人民前進的方向
我愛妳五色的風帆
是它讓世紀之船鳴笛遠航!
祖國,我愛妳
我愛妳的草青木秀
我愛妳的鳥鳴蛙唱
我愛妳的山山水水
我愛妳的城城鄉鄉
我愛妳的風花雪月
妳愛妳的麗日艷陽
祖國,我愛妳
是妳給了我生命
是妳給了我力量
是妳給我的渴望插上了
壹雙飛翔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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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國之秋
作者 曹宇翔
今日妳徒步走進秋天的廣場
深秋了,天已轉涼,菊花開放
風把四個湛藍的湖泊運向空中
空中,緩緩駛過雲霞船隊
空中,雁翅劃動季節的雙槳
用歌聲迎接大地起伏的歌聲
在澄明的秋天妳看見所有人民
城市、鄉村、太平洋的波浪
甚至看到妳遠逝的童年,祖母
幹草垛,壹個孩子搖響鈴鐺
這原野、河流,這落葉、果實
每天,廣場升起壹面旗幟
每天,土地長出壹輪光芒
壹切都是值得的,內心幸福
妳笑了,想起曾有的壹個夢想
誰能不愛自己的祖國呢
“祖國”,當妳輕輕說出這個詞
等於說出妳的命運、親人、家鄉
而當妳用目光說到“秋天”
那就是歲月,人生啊,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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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右任臨終詩《國殤》
葬我於高山之上兮,
望我大陸;
大陸不見兮,
只有痛哭.
葬我於高山之上兮,
望我故鄉;
故鄉不見兮,
永不能忘。
天蒼蒼,
海茫茫,
山之上,
有國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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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驕傲,我是中國人!》
在無數藍色的眼睛和褐色的眼睛之中,
我有著壹雙寶石般的黑色眼睛。
我驕傲,我是中國人!
在無數白色的皮膚和黑色的皮膚之中,
我有著大地般黃色的皮膚,
我驕傲,我是中國人!
我是中國人——
黃土高原是我挺起的胸脯,
黃河流水是我沸騰的熱血;
長城是我揚起的手臂,
泰山是我站立的腳跟。
我是中國人
我的祖先最早走出森林,
我的祖先最早開始耕耘。
我是指南針、印刷術的後裔,
我是圓周率、地動儀的子孫。
在我的民族中,
不光有史冊上萬古不朽的
孔夫子,司馬遷,李自成,孫中山,
還有那文學史上萬古不朽的
花木蘭,林黛玉,孫悟空,魯智深。
我驕傲我是中國人!
我是中國人
我那黃河壹樣粗獷的聲音,
不光響在聯合國的大廈裏,
大聲發表著中國的議論,
也響在奧林匹克的賽場上,
大聲高喊著“中國得分”。
當掌聲把中國的旗幟送上藍天,
我希望我是中國人!
我是中國人
我那長城壹樣的巨大手臂,
不光把采油機鉆桿鉆進
預言打不出石油的地心,
也把通信衛星送上祖先們
夢裏也沒有到過的白雲。
當五大洋傾聽東方聲音的時候,
我驕傲,我是中國人。
我是中國人
我是莫高窟壁畫的傳人,
讓翩翩欲飛的壁畫與我們同住。
我就是飛天,
飛天就是我們。
我驕傲,我是中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