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從夏衍曾住過的那座小院,喬遷九層樓上。八十七歲高齡的書畫家黃苗子先生,欣然撰聯相贈:
白鷗海客渾無我,
黃鶴山樵別有人。
工整灑脫,堪稱佳對。而品味再三,覺得“黃鶴山樵”有些眼熟,忙翻開中國畫史,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元代著名畫家王蒙的號,“別有人”自然是指元代王蒙了。
元代王蒙,字叔明,號香光居士,又號黃鶴山樵,浙江湖州(今浙江吳興)人。元末做過“理問”、“長史”壹類的小官,戰亂中棄官隱於余杭臨平黃鶴山,因以為號。明洪武初年,出任泰安知州,《泰安縣誌》記載:“清廉有守,吏習而民安之。公余與士大夫飲酒賦詩,臨池染瀚,壹時盛事。”看來官聲不錯。可惜明太祖朱元璋為鞏固其統治地位,嚴刑峻法,屢興大獄,當時左丞相胡惟庸勾結日本與蒙元殘余勢力企圖謀反,被嚴厲鎮壓,株連達三萬余人。而王蒙曾至胡家觀賞藏畫,竟也被牽連下獄,於洪武十八年(1385)瘐死獄中,時年八十四歲。王蒙為趙孟 頫外孫。趙是宋太祖十壹世孫,秦王德芳之後,開啟了元代山水畫風。王蒙之畫既有家學淵源又廣師前人。董其昌說:“王叔明畫,從趙文敏風韻中來,……泛濫唐宋諸名家,而以董源、王維為宗,故其縱逸多姿,往往出文敏規格之外。”元代山水畫家中,王蒙是唯壹以畫風繁密取勝者,其繁密主要表現於構圖上,往往回環重疊,結構復雜,重山復嶺,縈回曲折。他創造性地運用筆墨技法,最大限度地發揮了筆墨效果。“老來漸覺筆頭迂,寫畫如同寫篆書。”他強調書法入畫,註重發揮篆書中鋒用筆的特點。當世人曾有詩贊曰:“叔明筆力能扛鼎,五百年來無此君。”不為過。故此,他與吳仲圭、黃公望、倪瓚,並稱元代四大家,代表了元代山水畫的最高成就,達到了中國山水畫的創造性轉變。明代以後,雖然流派繁多,畢竟創造性不足,漸成平緩綿延之勢了。
今天的王蒙,河北南皮人。南皮,張之洞故鄉。當然,他生於北京,出生後回過南皮。三歲時“七七”事變爆發,全家坐著馬車又逃難至京城,多年後回憶童年,還記憶猶新地說是:“苦難的童年。”他十四歲加入中國***產黨,十五歲北平解放就是壹名幹部了。現在他是不止壹所大學的兼職教授,而真正的學歷只念到高中壹年級,後來又寫小說又寫散文又寫詩歌又寫評論又研究《紅樓夢》等,最終成為壹位學者型大作家,完全靠自學。最初是想學建築,到火熱的建設第壹線去,沒被批準,便決心寫小說。1953年創作長篇小說《青春萬歲》。1956年發表短篇小說《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其格調清新樸實,語言生動尖銳,富有強烈的諷剌性和幽默感。作家是敏銳的,及時發現並勇敢地提出反官僚主義的問題,以及反映出黨的領導機關在革命勝利之後滋長的壹種散漫、敷衍、保守和脫離群眾的傾向。小說引起社會強烈反響,當然他為此也付出了沈重的代價。壹些報刊展開討論爭鳴,而姚文元給它扣上了“站在黨的敵對面去反對官僚主義”的帽子。毛澤東主席聞悉,明確表態:“王蒙反官僚主義,我就支持。我也不認識王蒙,不是他的兒女親家!”應該說,是毛澤東主席的肯定,使他得以在突如其來的厄運前,受到保護。不過,最終依然被打成“右派”,而且由組織最後“平衡”上的,時間是1958年,二十年的命運就靠這樣“平衡”決定了。先是到京郊勞動改造,後攜妻帶子,舉家遷往新疆。他在那裏默默地生活,默默地勞動,不能再寫。可悲的逆境中,他對生活對未來,依然沒有失去信心,樂觀地面對壹切。1979年回到北京,開始了新的人生歷程。先後任《人民文學》主編、中國作協副主席、文化部長。雖說官高位顯,但他看得很淡,“對於作家來說,各種經歷都是寶貴的,是人生的大課堂。我想無論是我當文化部長,還是我住牛棚的經歷,都是寶貴的,都是命運,是社會人生給我上的壹課。”因此他認為最適合的還是當作家。當作家就壹直不懈地追求與探索。十九歲創作、二十多年後出版的《青春萬歲》,放棄故事主線,創造壹種新的敘事結構;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在中國文學和世界文學面前,以壹種敢為天下先的精神,努力開拓藝術空間和精神空間,包括意識流等在內的現代派小說實驗與探索,《春之聲》、《海的夢》等等,使他成為中國文壇上空壹只翩翩的蝴蝶,壹個高揚的風箏!在經歷了四十余年的風風雨雨之後,他追求的不再是青年的單純,而是壹種公正、和諧與寬容了。他精心構築了季節系列,已創作出《戀愛的季節》、《失戀的季節》、《躊躇的季節》、《狂歡的季節》四部,還將創作兩部,壹直寫到今天。終究他是隨著時代走到今天的,是中國各種政治事件的參與者,是新中國歷史的見證人。他無意正面去寫各個時代的大事件,但要以它為背景,寫他和他壹類的人的豪情、節操與自尊,給歷史提供壹份證詞。他要用他的作品創造壹個世界,壹個反省的、思索的世界。這個世界體現了壹代人的激情、希望和迷茫以及他們上下幾代人的追求、痛苦、失望、醒悟和振奮。
想元代的王蒙與今天的王蒙,時隔六百余載,竟同姓同名,如此巧合。兩人本不相幹,只因***有這壹個供世人呼喚的符號。其實,名字之外,他們還有壹重要特點,即都具有壹種勇於探索與創新的品格,才使他們:壹個在中國畫史占有重要地位,壹個在當代文壇舉足輕重。這就是王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