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巧秀和冬生》壹篇中,寫楊大娘賣雞,說她舍不得把這如家人壹般的體面肥母雞賣掉。沈先生極少做心理刻畫,只集中精神描繪楊大娘的語氣表情和對話,把這舍不得的矛盾心情烘托得活靈活現,有如身臨其境。且看:
沈先生作文,甚少用不必要的副詞,文字顯得緊湊有力。在現代文壇這壹輩文人中,白話文做得沒多少西化痕跡的,沈從文算得特立獨行的壹個。看看前面列出的這壹段,數壹數,有多少個“的”,有多少個“了”,沒有,幾乎沒有!雖然沈先生常說自己連標點都不會用,然而看他斷句,多麽精彩,儼然是盯著氣勢的流轉關節來斷的。
先生寫動景極生動,簡直就是電影,來看《赤魘》中描述打獵的片段:
閱讀這樣的文字,因為是倉促間發生的動景,我們幾乎來不及思索或停頓,這文字好像有魔力牽著我們的眼睛盯著文字,壹眨不眨,鮮活場景“噌”地閃現眼前,如觀電影幕布上的表演。
觀這兩段話,除了節約不必要的副詞外,有力的動詞和幾個恰如其分的形容詞撐起了場景的真實動感。仔細回味,又有水滸傳的韻味,只不過洗去了說書人的口吻,更顯精煉。
沈從文寫景也有其獨到之處,未必用花團錦簇的華瞻字句,相反極為樸素,幾個字詞就勾勒出美景,如寫意畫:
對人物的白描頗見功底,抓住人物身份、地位、角色、年齡,用緊湊直白的語言描繪人物畫像,傳神精準,拎出了壹毫不差的個性。閱讀其文,能看到人物的像,聽到人物的聲,各有各的不同。例如滿老太太:
姑娘巧秀:
多麽生動!盡管就這般不帶感情色彩的直白描繪,卻潛藏著對這片鄉土這些活潑潑生命的愛!這些人物這片風景就是《邊城》,沈從文依據現實而構築的理想世界——理想,但不完美,至少多有對鄉民愚昧的哀嘆,但對於淳樸,作者始終充滿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