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啊 黃河 我站在妳兩岸陡峭的山頭大聲放歌——
在激越的流瀉的靈光中 壹片片令紅寶石也黯淡的
野花 以壹種不安分的姿態開放出喧鬧的色澤
啊 黃河 妳是壹串又壹串從我銅亮的笛管中
奔馳而出的高音音符 妳的每壹陣激越的交響
都是來自我笛管中的高音音符挺著胸膛的訴說
我的黃河 我的從昆侖山下來到黃海之邊的黃河
我的黃河 我的把中原大地斷然分成南北的黃河
我的黃河 我的中華民族五千年文明搖籃的黃河啊
二
在沈鐘般的黃昏 我站在妳的源頭靜聽妳的心跳
墓丘樣的雪原之側 我鼓蕩風帆的心啊 為什麽
竟會在驀然之間空洞得猶如丟失了所有的語言
所有的想象所有的禮儀所有的悲哀所有的歡樂
我多想嗅壹嗅妳狂濤的香味和那飛珠濺沫的情熱
但壹切都平靜又不平靜 太陽燃燒成可怕的金色
又如此不平靜而平靜 雪嶺用白霧的冰錘鍛打著
巨風的冷漠 毫無表情的怪鳥從妳身邊倏然飛過
面對妳源頭的潺潺的意緒中倒映著的濃密雲影
我不願想象妳的發軔是在經受了怎樣的崇山大漠的
包圍攔阻吞食 硬是保持了妳頑強的意誌不被傾覆
我只想發誓 我再也不會去打擾妳出生時的寥落
波濤滾滾的宏偉啊 卻原來更帶有難以描述的苦澀
彎下腰去 我想捧起眼框中流出的雖然已經散落
在腳下卻依舊圓潤的淚珠 拋入妳淺池般的搖籃
黃河啊 僅此幾滴 是否能增添妳更宏亮的音色
三
是的 黃河的胸房畢竟比所有的熔爐還要灼熱
在蒼穹和原野的憂郁的背景下 我想大聲地說
黃河是我深情的黃河啊 是黃河用她那幾十年的
歡歡樂樂甘甘苦苦風風雨雨養育了弱小的我
如此深情又如此沈默 如此坦蕩又如此曲折
妳不見黃河昨日的古道正像壹條蛻化的蟬蛾嗎
那是在冬天凍結了羽翼 而夢中的冰塊早已融化
妳不見那翻卷黃塵壹樣的浪谷上正飛翔著的翅膀嗎
那是召喚 是壹聲聲杜鵑啼血般的母親的召喚啊……
幾十年了 我想為了黃河唱壹首自己心頭的歌
哪怕嗓音嘶啞 那怕歌聲稚嫩 那怕遭遇雷霆烈火
為了朝朝夕夕抗拒暴日幹旱草莽崇山荒漠的黃河
為了中流駛船暗夜放舟……這些災難又算得了什麽
四
黃河也是我抒情的黃河啊 妳不見那每壹次的紅日
正是從黃河母親般寬闊豐潤的胸懷中沐浴噴薄嗎
妳不見黃河兩岸山花爛漫百草崢嶸萬象更新嗎
甚至喜歡暢飲醇香烈酒的船夫 也常常在壹個
清晨或黃昏對著黃河獨自高唱醉人心田的歌謠嗎……
沒有哪個人在經歷了太多的阻隔之後 不沿著黃河
去尋找自己的城市心中的凈土 完成精神世界的融合
也沒有哪個人在了解黃河之後 不把畢生慨然允諾
這就是我的姐妹我的兄弟我的民族都深愛著的
雖然舉步維艱雖然宛延曲折雖然充滿淺灘漩渦
但是永遠壹路抒情不知疲倦不會消逝的黃河啊
五
黃河更是我多情的黃河啊 壹路有多少閘門開啟
壹路就有多少感情噴射 她用她的曠達她的執著
她的樸實她的氣魄甚至閃爍著金子般純貞的光澤
喝開巍峨的峻嶺征服無情的沙漠……讓生命的
翠綠 鋪展在每壹寸荒涼的土地 壹次次創造出
繁華的城鎮幽靜的村落駭俗的文明輝煌的史冊……
甚至叢簇的林野珍奇的鳥獸富饒的田野罕見的景色
就連殘酷的戰亂偽詐的沼澤狂吠的火焰無情的災禍
也都在黃河的多情與壯麗之中而小路壹般犬牙交錯
無為的淚水啊 竟然在壹次次悲慘的水患狂波中飄泊
六
黃河啊 正是在這種時候 無數歌者開始憤激沈默
妳的子民 妳像養育我壹樣地養育了的子民啊
無數次地忍著悲哀咽著苦澀輾轉異鄉流離失所
黃河 這還是妳嗎?這還是深情抒情多情的妳嗎
黃河 這還是妳嗎?這還是激發民族鬥誌的妳嗎
黃河 沈鐘壹樣的淚水 變成心靈世界裏的傳說
多少朝代的多少史臣化費多少個日夜鎖眉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