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懷著對女性的極大同情心理,先後寫了《上陽白發人》、《陵園妾》等詩歌,疾呼宮中人“苦最多,少亦苦,老亦苦,少苦老苦兩如何?”他在潯陽江頭偶逢琵琶女,對這位“老大嫁作商人婦(應是外室,妾)”的樂伎發出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悲愴。恰恰是這樣壹位為官清正、為民疾呼的詩人,也喜歡納妾蓄姬。
唐孟棨《本事詩·事感》:“白尚書(居易)姬人樊素善歌,妓人小蠻善舞,嘗為詩曰: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美姬樊素的嘴小巧鮮艷,如同櫻桃;小蠻的腰柔弱纖細如同楊柳。現代人形容美眉們說什麽櫻桃嘴、小蠻腰或楊柳腰,就是從白居易那裏學過來的。
白居易是情種,不僅對樊素、小蠻這兩個姬妾非常鐘愛,他對容貌姣好的女子都有壹份疼愛。
有壹次白居易到徐州守帥張愔府上做客,張家小妾關盼盼為客人表演了歌舞,白居易大為贊嘆,說關盼盼是“醉嬌勝不得,風裊牡丹花”。
兩年之後,張愔病逝於徐州,張家的妻妾紛紛自尋出路,但關盼盼卻決心守節。她與年邁的仆人住在徐州城郊的燕子樓裏,過著清心寡欲的生活。燕子樓是張愔生前為關盼盼建的別墅。關原是個妓女,被張納為小妾。她居然能在丈夫死後,15年不嫁,獨守燕子樓。人間的真愛使壹個妓女變成了貞婦。
白居易深為關盼盼的重情而感動,但他想既然關盼盼如此壹往情深,為何不到九泉底下去追尋張愔,陪伴張愔呢?那豈不是更圓滿?他按照關盼盼的詩韻,贈詩唱和。詩是這樣寫的:黃金不惜買娥眉,揀得如花四五枚。歌舞教成心力盡,壹朝身去不相隨。
白居易寫這首詩時也許並沒有逼關盼盼殉情的意思,關盼盼壹邊讀壹邊流下眼淚,說道:我為張愔守節十幾年,並非惜命不肯隨之而去,而是怕千年以後,人們議論我夫重色,有從死的愛妾殉身,豈不損害了我夫的德行?! 於是寫詩回答了白居易:“兒童不識沖天物,漫把青泥汙雪毫。”然後,絕食而死(參見楊淮《古艷樂府》)。
當白居易聽到關盼盼的死訊時非常震驚,他覺得自己有難以推卸的責任,心裏又是敬佩又是內疚。可能因為有了這次的經歷,在自己年老多病時,為了避免釀成關盼盼那樣的悲劇,他將正值青春的侍妾樊素、小蠻等放出,讓她們各奔前程。
後來,他曾多次賦詩提及此事。有壹首《又復戲答》是這樣說的:
柳老春深日又斜,
任他飛向別人家;
誰能更學孩童戲,
尋逐春風捉柳花。
老暮中的白居易,已經無力像孩童那樣尋逐春風捉柳花了,還是讓她們自願嫁給別人家。這在當時來說,讓姬妾遣散,恢復自由,是這壹類女子最好的歸宿。
白居易是坦率的。他喜歡美妾,絕不遮遮掩掩。在《〈不能忘情吟〉序》中,他自忖年事已高,自己又退耕學佛,欲去長物,屏聲色,但對樊素、小蠻卻又萬分地舍不得,為自己找了壹個理由:“噫!予(我)非聖達,不能忘情,又不至於不及情者。”他“不能忘情”,又不是壹個不懂感情的人。這種坦然,讓人覺得真實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