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9月24日淩晨2:30完稿於成都郭家橋。
隨後首發表於天涯論壇,成為該論壇2001年點擊和回復均最高的散文帖子。
2002年初,
入選“ 搜狐 漢青文學大賽”散文大最佳作品之壹,
錄入《壹生最美壹文》結集成實體書出版。
《愛如煙花,只開壹瞬》
作者 雷立剛○?那年煙花特別多
八年以前,我愛上了壹個女子。
那時候,其實都還是小孩,我念大二,她念大壹。
時間過去得畢竟已經太久,只能記起壹些羽毛般飄浮的片斷,印象最深的是和她壹起去新都縣的鄉下找壹個算命先生,那時跟她認識剛剛兩個星期,手都還沒有碰過。
我們背著行囊,像來自千裏之外的遠方的客人,去的卻只是距成都二十余公裏的鄉間。
我們的打扮怪異而新潮,那時我剛剛二十出頭,還是桀傲不馴的年齡,像很多愛畫畫的人壹樣,我的牛仔褲永遠洗不幹凈,東壹塊,西壹塊,有著各色的油彩,她笑我是故意弄上去的,其實不是,畫過油畫的人都知道,稍不註意,衣服褲子上就會粘上顏料,免不了的。
不過,膝蓋部位的那個破洞確實是我故意割的,但我死活不承認,我說是壹次旅行時被荊棘劃破的。
而她則的確是那種很會打扮的女孩兒,而且看起來比我成熟,壹點不像大壹的新生,後來我們正式談戀愛,不少人都說,妳怎麽找了個比妳大的作女朋友,其實她比我小壹歲。
話說回來,在那次新都鄉間的旅程裏,她還不是我的女友。
因為走錯了路,我們返城的時候,天已經快黑,路過壹戶農家,他們正好在放煙花,是那種逢年過節常見的壹根棍子般可以射出簡單花樣的普通煙花。
那時還沒有禁燃爆竹,無論城鄉,遇到紅白喜事常放些煙火,記憶中,那年煙花特別多,我迄今也不知道那戶農家為什麽會放煙花,但我記得那些轉瞬即逝的花兒很美。
回到學校,已經十點過了,我們都舍不得就這麽分開,在女生寢室樓底下第壹次手拉著手,傻傻地站在樹蔭裏,直到十壹點,大樓即將關門,她的背影才消失在樓梯口。
從那壹刻起,我想我愛上了她。
但她愛上我似乎要晚幾天,我們開始壹起上晚自習了,有壹次,我故意在草稿紙上寫滿她的名字,然後裝做去上廁所。
我想,我離開的那壹陣子,她肯定會看我的草稿紙,然後便會以為我在走神,在滿腦子想著她,我猜她會感動。
等我回來,她果然看了,並很不相信地看著我笑,說,這又是妳的詭計吧。我說,才不是呢。她半信半疑,但依然被感動了。
因為我清楚那其實只是壹個小花招,所以那件小事長期都未曾感動我自己。但是,直到今年七月以後,我才突然發現,那樣的花招是多麽讓我珍惜,因為我再也沒有搞那種詭計的心力了。
我異常清晰地感到,即便再喜歡壹個女子,也絕對沒有費那些心思的興致。
有些東西只能經歷壹次,相同的花招,壹次之後,妳就懶得再玩,或者即便再玩,也沒有了最初的激情。
……激情像煙花壹樣在最繽紛的時刻消逝,在最燦爛的瞬間雕零,愛如煙花,只開壹瞬,這叫我們要怎樣才能再相信愛情?
○?淡水河邊的煙火晚會
我和那個女子,從93年到95年,有過壹生中最純真的時光。
我們曾壹起愛上鄭智化的歌曲,她最喜歡聽我唱《讓風吹》,但那首歌卡廳裏壹般少有,所以更多的時候,我唱的是鄭智化的《淡水河邊的煙火晚會》。
淡水河在遙遠的臺北,我們當然沒有去過,於是就自作主張,將每壹個喜歡的地方,霸道地命名為淡水河,將每壹種接近煙火的光亮,都命名為煙火。
因此我們參加了兩次“淡水河邊的煙火晚會”。
壹次是在天主教堂,93年12月24日,我們壹起去教堂裏過平安夜。那裏在做彌撒,人流如潮,水泄不通,剛剛拼盡力氣為我和我的女孩找到教堂裏的壹個立足之地,就有教士舉著聖燈和聖水過來,那聖燈的燭光搖曳,我們說,它多麽象煙火。
另壹次是在西南民族學院,可能是94年,過彜族年,民院的彜族學生在操場舉行盛大的篝火晚會,我和我的女孩壹起去湊熱鬧。
那個夜晚的天氣應該很冷,尤其是在操場邊的石凳上,寒風獵獵,令我們始料不及。
我把我的外衣給她披上,然後自己去篝火邊跟著別人跳,她開始只是遠遠地坐著,看著我笑,我壹次又壹次地喊她過來,她後來終於也加入進來。我們牽著手,圍著火,笑容象煙花壹樣綻放。
對了,還有篝火,篝火也象煙花,它燃的時間稍微長些,但最終還是化成了灰燼,
就在那第二次淡水河邊的煙火晚會後不久,我聽壹個傷過心的人說起壹些關於愛情的秘密,她說許多年來有著這樣的傳說:
愛情很容易變老和變質,壹般兩年,就會憔悴不堪,壹般七八年,就將徹底破碎,或者轉化為別的感情,比如親情,比如同情……
我不懷疑這種說法,但我曾壹直抱著僥幸,僥幸地想,我的愛情或許比旁人的濃些,或許是獨特的愛情,不會重復所有情侶的軌跡。
但是,我錯了。
我在錯誤之後,才明白,每壹個人都會覺得他或者她的愛情是獨壹無二的愛情,是最堅固的愛情,但其實,所有的愛情都只能堅固到某個份上。
人有多麽愛自己,就有多麽愛他的愛情,只是,愛自己是永恒的,愛他的愛情,卻是有時限的。
什麽時候連最後壹絲激情都耗盡了,愛情也就沒了。
我們果然也未能逃脫愛情的規律。
在六年前,我和那個女子相愛兩年之後,彼此都感到疲憊,很累很累,於是分手。
那應該是95年中秋節前後,我們撕毀了最珍惜的壹張合影。
那是我的正式的初戀,我在那場初戀過後,第壹次失去了愛情。
她曾經那麽深地愛過我,然而卻依然說散就散。
回憶因破碎而美麗,我從此對完美的事物心存戒意。
……淡水河邊的煙火晚會,去年相守的人今年或許已在天涯,既然愛的那麽深都可以變作路人,這叫我們要怎樣才能再相信愛情?
○?愛比煙花寂寞
在我第壹次失去愛情約摸三個月後,我有了第二次愛情。
有意思的是,我的兩次愛情,愛的居然是同壹個人。
也就是說,我和那個女孩在分手三個月後,重新走到了壹起。
仿佛是第壹次愛的延續,但我們都知道,我們開始的其實是另壹段戀情。
然而,妳只要很深很深地愛過了壹次,妳就永遠也不能再那麽深地愛任何人了,哪怕面對的就是妳當初最愛的人……
有些行為是不可重復的,或者說,有些行為只在特定的年齡段才可能發生。
愛情其實很象地下的煤礦,它們經由數億年的沈澱,才千辛萬苦地由無數郁郁蔥蔥的樹木化成,而壹旦開采起來,卻用的那麽快。
激情象大火熊熊燃燒,很快就會把壹個人心中貯備的煤礦燒完,而那時,即便妳曾經深愛的人再次來到妳的身邊,即便妳的理智仍然在催促妳去愛她,但是,妳去哪裏找新的煤礦呢?
煤已經用完了,火,也就只好任它熄滅。
人世間最無奈的事莫過於此,妳以為妳可以像以前那樣去對她好,但其實,已經不復可能。
我們的愛情因此而顯得異常平靜,它的周圍籠罩著濃郁的親情,親情使愛情無法呼吸,它比煙花還要寂寞。
在我和那個女孩從最開始相戀算起的第五年,我們其實已經疲倦,只是因為慣性、或者懶惰,我們誰也沒有精力去再重復壹次別的愛情,所以依然在壹起。就這麽又壹路走下去。
到了第七年,我們互相凝視,我是她的男人,但我仿佛更像是她的哥哥,或者弟弟,或者父親。
她是我的女人,但卻仿佛更像是我的姐姐,或者妹妹,或者母親。
總之,什麽都像,就是不像愛人。
於是,在第八年,我們再次分開。
我和那個女孩,在壹起八年,竟然感覺比養育自己二十余年的父母還要熟悉。
我懷疑,人與人之間,太熟悉了,免不了就要攻擊,子女總容易對父母不滿,也是這個道理,只是他們之間有著血緣,無論如何總是割不斷的。
而過於相愛的人,必然會過於熟悉。然而終究不是血親,如果沒有孩子或者其他利益上的紐帶,那就只好分離。
曾經愛的越深,就會越不甘心,就會撕咬得越發血肉模糊,留下很深的傷,深到已經看不到傷痕,如同根本沒有傷過。
那時,才是真正的麻木,才是真正的無所謂,才是真正的對愛死心。
才是真正完全平靜地面對從此陌路的昔日戀人。
……當傷口恢復得如同從來沒有過傷口,壹切仿佛平息,
只是偶爾會感到愛比煙花還要寂寞,
如果我們曾經真的深愛,為何最終還是不能天長地久,
這叫我們要怎樣才能再相信愛情?
2001年9月22日,23日,24日,零星寫作。
2001年9月24日淩晨2:30完稿於郭家橋。發表於天涯論壇,成為該論壇2001年點擊和回復均最高的散文。
2002年初,入選搜狐散文大賽最佳作品,錄入《壹生最美壹文》結集成實體書出版。
2017年8月6日,雷立剛整理舊作翻出,於常凱申將軍飛離大陸處5公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