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猶如燈滅。我不相信有鬼。但是,我又多麽希望有壹個鬼的世界,倘使真有鬼的世界,那麽我同蕭珊見面的日子就不太遠了。——巴金
以壹個名作家的身份,並以大量作品吸引無數青年男女的情況來說,在20世紀30年代的中國,像巴金這樣的男子,本很容易演繹出浪漫動人的愛情故事,就像同時代的徐誌摩,郁達夫那樣。可是恰恰相反,巴金的愛情,不絢麗,不誇張,但他卻以樸實、誠摯為自己找到了幸福、溫暖、安穩的家。
愛情首部曲:動情
不善言語的巴金壹下子少了許多拘束,開心地說道:“妳比我想象的還像個娃娃呀!現在可以告訴我妳的名字嗎?”於是,18歲的蕭珊開始介紹自己。此後,兩人開始了8年的戀愛。
1936年的大上海,年僅32歲的巴金聲譽卓著,當時追求巴金的人很多,但他卻沒看上任何人。在給他寫信的愛國學生中有壹女生寫給他的信最多,她筆跡娟秀,言詞不多,落款總是“壹個十幾歲的女孩”。他們通信達大半年之久,卻未見過面。最後,還是女孩在信中寫道:“筆談如此和諧,為什麽就不能面談呢?希望李先生(巴金原名李芾甘)能答應我的請求……”信中不僅約了時間、地點,還夾著壹張她的照片。巴金懷著好奇的心情,來到約定的飯店。壹會兒,壹位梳著學生頭、身著校服的女生出現了,還沒等巴金回過味來,那女孩已像熟人似的歡快地叫起來:“哎呀,李先生,您早來啦!”巴金謙遜地壹笑:“唉,妳也早啊!”她那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看著巴金,文雅、快活地笑著說:“李先生,您比我猜想的可年輕多了。”不善言語的巴金壹下子少了許多拘束,開心地說道:“妳比我想象的還像個娃娃呀!現在可以告訴我妳的名字嗎?”於是,18歲的蕭珊開始介紹自己。此後,兩人開始了8年的戀愛。
壹天,蕭珊高興地來到巴金的住地,不壹會兒,卻淚流滿面地從樓上下來。同院的朋友好心地拉住蕭珊問道:“李先生欺侮妳啦,我去找他算賬。”蕭珊不好意思地說:“我爸爸要我嫁給壹個有錢人,我來請他決定,他卻說,這件事由妳自己考慮。”這時,隨後下來的巴金解釋說:“我是說,她還小,壹旦考慮不成熟,會悔恨終身的。如果她長大有主見了,成熟了,還願意要我這個老頭子,那我就和她生活在壹起。”巴金壹番發自肺腑的表白更堅定了蕭珊追求愛情的決心。
愛情次部曲:濃情
巴金和蕭珊婚後的四五年中僅有兩次小別。此外他就不曾離開過上海,不曾離開過蕭珊和女兒小林。
1944年5月1日,巴金在桂林漓江東岸,借了朋友的壹間木板房當新房,他們沒有添置壹絲壹棉、壹凳壹桌,只有巴金4歲時與母親的合影,作為祖傳的珍貴家產。也沒有什麽可安排的,只委托弟弟李濟生以雙方家長名義,向親友印發了壹張旅行結婚的“通知”,並在貴陽郊外小旅館裏度了三天蜜月。
第二年,巴金與蕭珊生下了女兒李小林,5年後,又添了兒子李小棠。新的家給巴金帶來了完全新的人生體驗,是以前40年所從未有過的那種溫馨,寧靜而又充滿著愛的家庭生活。他曾經因為反對陰暗的舊的生活秩序而告別了四川老家,到外面的世界尋找新的人生理想;也因為獻身社會解放而有意躲避愛情,婚姻。現在,他卻是另壹種生活方式。他幾乎不再外出旅行。巴金和蕭珊婚後的四五年中僅有兩次小別。此外他就不曾離開過上海,不曾離開過蕭珊和女兒小林。他深深地愛這個家。他曾多次說:“我到處跑來跑去,其實我最不願離開家。”過去,巴金喜歡到處旅行奔跑,對每個地方又戀戀不舍。現在,他卻“最願意安安穩穩地在上海工作”,因為這裏有他和蕭珊親手築造的家。蕭珊是第壹個走進巴金內心的少女,在她之後,巴金再也不曾動情過。
而蕭珊也很愛巴金,把巴金看成自己的生命,“在我的生活裏,妳是多麽重要,妳永遠是我的偶像,不管隔了多少年。”“能夠作為妳的妻子,在我永遠是壹件值得慶耀的事。”所以蕭珊在人們面前,在通信中,壹直都是稱巴金為“李先生”。
愛情三部曲:離情
直到1972年7月底,蕭珊才好不容易住進中山醫院病房,癌細胞已經擴散,在不得不立即開刀進手術室以前,她生平第壹次對巴金說:“看來,我們要分別了……”
在“文革”那段最痛苦難熬的日子裏,他們相濡以沫。有壹段時間,巴金每天要到上海作協去接受“審查”。蕭珊每天天不亮就要送他出門到電車站。因為上班高峰時間,公車特別擁擠,乘客把車門口堵得嚴嚴的。巴金何嘗經歷過這樣的場面,於是看著壹輛輛車駛走,卻上不了車;但又怕遲到受訓斥挨罰,心裏更是著急。好不容易擠上了壹輛車,身體有壹半在車外,蕭珊就在車下用纖細的雙手和雙肩用力地推著巴金微馱的後背,使勁幫巴金往裏擠。她是在用整個的生命和全部的心力支撐著不使他倒下來!
白天,巴金經常被揪鬥。每逢夜晚來臨,巴金拖著受盡屈辱的身軀疲憊地跨進家門,壹看到妻子蕭珊關切撫慰的目光,壹切磨難頃刻去了大半。巴金是這樣回憶那段歲月的:有壹個時期我和她每晚臨睡前要服兩粒眠爾通才能夠閉眼,可是天將發白就都醒了。我喚她,她也喚我。我訴苦般地說:“日子難過啊!”她也用同樣的聲音回答:“日子難過啊!”但是她馬上加壹句:“要堅持下去。”或者再加壹句:“堅持就是勝利。”但驚恐、憂慮、勞累還是損壞了蕭珊的健康。她患了腸癌沒能得到及時檢查、治療,身體壹天天消瘦,為了不讓巴金擔心,從不哼壹聲,也不訴說疾病的痛苦。
直到1972年7月底,蕭珊才好不容易住進中山醫院病房,癌細胞已經擴散,在不得不立即開刀進手術室以前,她生平第壹次對巴金說:“看來,我們要分別了……”蕭珊開刀後僅活了5天。1972年8月13日,蕭珊走了。巴金的愛情也走了。
研究者周立民曾對巴金的《隨想錄》的手稿仔細校斟,發現巴金的《懷念蕭珊》的第四部分最末段之前,在修改時刪去了這樣壹段:“人死猶如燈滅。我不相信有鬼。但是,我又多麽希望有壹個鬼的世界,倘使真有鬼的世界,那麽我同蕭珊見面的日子就不太遠了。”文字雖然刪去,但這卻是巴金內心最真切的情感,是不可多見的壹種表述。蕭珊永遠沒有離開巴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