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望舒
撐著油紙傘,獨自
仿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著
壹個丁香壹樣的,
結著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丁香壹樣的顏色,
丁香壹樣的芬芳,
丁香壹樣的憂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仿徨;
她仿徨在這寂寥的雨巷,
撐著油紙傘
像我壹樣,
像我壹樣地
默默行著,
冷漠,淒清,又惆悵。
她默默地走近走近,又投出
太息壹般的眼光
她飄過像夢壹般地,
像夢壹般地淒婉迷茫。
像夢中飄過
壹枝丁香地,
我身旁飄過這個女郎;
她靜默地遠了,遠了,
到了頹圮的籬墻,
走盡這雨巷。
在雨的哀曲裏,
消了她的顏色,
消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悵。
撐著油紙傘,獨自
仿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飄過
壹個丁香壹樣地
結著愁怨的姑娘。
《預言》
何其芳
這壹個心跳的日子終於來臨。
妳夜的嘆息似的漸近的足音
我聽得清不是林葉和夜風的私語,
麋鹿馳過苔徑細碎的蹄聲。
告訴我,用妳銀鈴的歌聲告訴我
妳是不是預言中的年輕的神?
妳壹定來自溫郁的南方,
告訴我那兒的月色,那兒的日光,
告訴我春風是怎樣吹開百花,
燕子是怎樣癡戀著綠楊。
我將合眼睡在妳如夢的歌聲裏,
那溫暖我似乎記得,又似乎遺忘。
請停下,停下妳疲倦的奔波,
進來,這兒有虎皮的褥妳坐,
讓我燒起每壹個秋天拾來的落葉,
聽我低低唱起我自己的歌。
那歌聲將火光壹樣沈郁又高揚,
火光壹樣將我的壹生訴說。
不要前行,前面是無邊的森林,
古老的樹現著野獸身上的斑文,
半生半死的藤蟒壹樣交纏著,
密葉裏漏不下壹顆星星。
妳將怯怯地不敢放下第二步,
當妳聽到第壹步空寥的回聲。
壹定要走嗎,請等我與妳同行。
我的足知道每條平安的路徑,
我可以不停地唱著忘倦的歌,
再給妳,再給妳手的溫存。
當夜的濃黑遮斷了我們,
妳可以轉眼地望著我的眼睛。
我激動的歌聲妳竟不聽,
妳的足竟不為我的顫抖暫停,
像靜穆的微風飄過這黃昏裏,
消失了,消失了妳驕傲的足音……
呵,妳終於如預言所說的無語而來
無語而去了嗎,年輕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