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哀,這山水,這飛鳥,這落木全然不懂。這次我沒有爬到山頂,因為這山不是泰山,重巒疊嶂不見長安,戰火揚起的塵土遮了我的眼。我看這江水滔滔,水流擊在石上又濺起,挽不住,留不住。幸而此行無人陪伴,因為我此刻必定狼狽不堪,枝棱的白發在山風中顫抖,我突然自嘲起來,杜子美啊,杜子美,妳這瘦弱的身體,這腌臜不堪的容貌,這是當年名噪壹時的東都才子嗎?妳如何肩負的起天下的蒼生?如今妳連自己都顧不上了!
酒,濃烈而苦辣得酒。我恨不得像阮籍那樣駕牛車載酒窮途而哭,忽憶起自己已是多日滴酒未沾了。這劑對我胸中郁結如塊壘壹般的悲痛最好的良藥也棄我而去。立在巖邊看崖上的雲海濤生濤滅,蒼茫暮色中的夕陽散發著橙黃的光暈,致使萬物在我眼中蒙上了壹層模糊的充滿瀕死氣息的顏色,這壹刻我竟然想起洛陽,想起那年牡丹的雕謝,艷麗的花朵仿佛墜落在滾滾的長江水中,化為林間的子規,水中的遊魚。繁華落盡,悲從中來,不可斷絕。
世人皆以為我此時思緒萬千,可只有我知大悲不言,林間的濕氣浸透了我的關節,使我的周身酸痛不堪。此時這山間的露水、鳥啼、猿嘶、霧氣架空了我的頭腦,腳下漫漫江水,壹跳就是解脫,我頹然坐在山石之上,寧願死在這壹片虛空寂靜之中。從此人間再無奉儒守官的少陵野老只有屈子筆下的山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