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名稱:罪過
體裁:現代詩
作者:聞壹多 老頭兒和擔子摔壹交,
滿地是白杏兒紅櫻桃。
老頭兒爬起來直哆嗦,
“我知道我今日的罪過!”
“手破了,老頭兒妳瞧瞧。”
“唉!都給壓碎了,好櫻桃!”
“老頭兒妳別是病了吧?
妳怎麽直楞著不說話?”
“我知道我今日的罪過,”
壹早起我兒子直催我。
我兒子躺在床上發狠,
他罵我怎麽還不出城。”
“我知道今日個不早了,
沒有想到壹下子睡著了。
這叫我怎麽辦,怎麽辦?
回頭壹家人怎麽吃飯?”
老頭拾起來又掉了,
滿地是白杏紅櫻桃。 《罪過》是壹支控訴現實的哀歌,它剝去了詩境中壹切美的外景,使和著血淚的人間苦難強烈而清晰地凸現在讀者面前。
全詩只有兩節,不足二十行,但它所包含的社會歷史容量卻是極為豐厚的。詩作巧妙地選取了壹個真實可信的生活片斷,用油墨重彩的方式加以逼真描繪,使壹件極為平凡瑣細的小事,深切反映了時代歷史的真實。
詩作圍繞壹個挑著水果擔子的老頭兒構築全篇。老頭兒病了,孤單無力,但為了全家人的生計,仍不得不強掙著挑擔進城,做小買賣求生。終於,老頭兒支撐不住了,“老頭兒和擔子摔壹交,/滿地是白杏兒紅櫻桃。”飛來的不幸把老人驚呆了,“爬起來直哆嗦”。可是,受慣了苦難折磨的老人,不去尋求苦難的真正的根源,反而責怪自己:“我知道我今日的罪過!”他不顧包紮受傷的手指,也不顧先收拾壓碎的上好櫻桃;只是麻木地直楞著,念叨著自己的過錯:“我知道我今日的罪過!壹早起我兒子直催我。/我兒子躺在床上發狠,/他罵我怎麽還不出城。”“我知道今日個不早了,/沒有想到壹下子睡著了。/這叫我怎麽辦,怎麽辦?/回頭壹家人怎麽吃飯?”生活的打擊是如此殘酷,暮年的歲月又是如此苦澀,而老頭兒卻把這壹切苦難,壹切災禍都歸咎於自己,在滿是傷痕的心靈上再開壹道瘡口。然而,這究竟是誰的“罪過”?詩人通過這壹平凡而又不合情理的事件,直接控拆了世界的不平和荒謬。善良勤勞的人忍受數不盡的人生苦難,而這苦難卻成了自身的“罪過”,吸食他們血淚,催殘他們生命的人卻可安然享樂,絲毫不受良心上的譴責。這究竟是怎樣的似人非人的世界!是誰逼得這年邁的老人生活無著,帶著病還要拼命挑擔進城,苦心維持生計?是誰使老人的兒子臥病在床,讓全家的生活重負都落在老人孱弱的肩上。通過典型事件的形象描述,詩人把批判的矛頭直指當時那黑暗冷酷的社會,深刻控訴了不合理的制度和骯臟汙穢的現實世界。同時,詩人也通過老頭兒摔交後反常的言語、行動,生動地表現勞動人民在重重壓迫剝蝕下造成精神上的消極和麻木。普通勞動者不僅在肉體上經受著苦難,也在精神上遭到禁錮,形成煉獄般的死寂。這,究竟是誰的“罪過”。詩人提出的問題發人深省,促人深思,更激勵著人們去轟毀那不公正、不合理的現實社會。從今天看來,詩作的進步意義也是不容質疑的。
在語言上,詩作也同時體現了人民化,大眾化的傾向。詩作純用下層人民口語入詩,明白如話,真實生動,簡潔精確地表現了勞動者的感情思想,心理狀態,讀來特別親切。同時,詩作吸收了中國古典詩詞嚴謹整飭,韻律合諧的精髓,又化用西方詩歌的輕重音,構成起伏跌宕的藝術形式,讀來瑯瑯上口。《死水》出版後,聞壹多曾在青島大學的禮堂朗誦他的詩作,其中《罪過》和《天安門》受到最熱烈的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