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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東坡和辛棄疾的詩歌區別...

宋朝兩大著名詞人——蘇軾和辛棄疾,他們的詞都以豪放著稱,是豪放派的代表人物。蘇軾繼柳永以後,對詞體進行了全面的改革,突破了詞以“艷科”的傳統格局,擴大了詞的表現功能和詞境。由他開創的豪放壹派,後被南宋辛棄疾繼承並發展,並且辛派詞人把詞體的表現功能發揮到了最大限度。後蘇軾和辛棄疾並稱“蘇辛”。雖然他們都是豪放派詞人,但是在詞風上還是有很大的不同。繆鉞說:“蘇東坡詞出於《莊》,而辛稼軒詞則出於《騷》。”這句話,無疑是個恰當的概括。 蘇軾(1037-1101),字子瞻,號東坡居士。早在歐陽修是文壇盟主的時候,就預言蘇軾將來的成就會高過自己,並表示要把領導文壇的責任托付給他。果然,蘇軾不負眾望,在他主導文壇的那個時代,宋朝文學多方面的發展都到達了高峰。而其中蘇詞的歷史貢獻又超過了蘇文和蘇詩。 蘇軾破除了以往詩尊詞卑的觀念,認為詩詞同源。“微詞宛轉,蓋詩之裔”(《蘇軾文集》卷六三)。他開創了“以詩為詞”的表現手法。這樣,詩化的詞,使得詞的審美價值上升到了崇高的境界。在以往,詞不過是音樂的壹種附屬品,充其量只是擁有美麗的藝術價值,而蘇軾改革以後,使詞擁有了自己更高的文學價值,不僅僅只依賴音符而存在。這裏讓人不由想起柳永,他壹生致力於詞,雖然推高了詞的地位,雖然身為蘇軾的前輩,然而與蘇軾的影響相比,卻略遜壹籌。如《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嬋娟。” 這首詞奇逸縹緲,讓人讀來有種超現實的感受和想象。蘇軾的很多詞都讓人有這樣的感受,脫俗的浪漫主義色彩和超曠的豪放飄逸風格,他豪放之詞風中,帶著輕靈,但又不拘泥於紅粉佳人之花前月下艷詞,他是充滿激情和生命力的,不是悲哀的,而是進取和直面人生難以圓滿完美的事實的。在對詞的雕塑中,詩的意境和表現手法擴充了其內涵。這種追求壯美的風格和豐富的意象,不得不使詞從外表到內容都有了壹個卓越的跨度。 不僅如此,蘇軾的詞中還有很多對人生的感悟和思索。本來載道言誌在文人墨客眼中都是詩的職責,但是自蘇軾以後,詞也擁有了此等作用。例如《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壹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這首詞作於烏臺詩案後兩年,那時蘇軾處境艱難,卻無畏悲涼。“莫聽穿林打葉聲”,描寫了壹場狂風暴雨的襲擊,但是蘇軾“莫聽”,風雨之中照樣“徐行”,他的同伴都狼狽不堪,只有他渾然不覺,這不就是他面對人生的風雨所擺出的豁達姿態麽?“壹蓑煙雨任平生”進壹步把蘇軾的人生坎坷展示了出來,但是他泰然自若,我行我素,不被摧殘所折腰,這樣超然的胸襟,也使這句詞成了千古絕唱。下闕“也無風雨也無晴”有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味道。人生的變故如同自然的雨晴,難以預測,而這首詞所要表達的就是在面對任何變故的時候,都滿懷著壹顆順其自然,樂觀曠達的心。再如《念奴嬌·赤壁懷古》:“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人生如夢,壹尊還酹江月。”人生短暫,命運易變,蘇軾所追求的不是富貴榮華,而是壹種自然天地之間的灑脫。這種帶有哲思的語言,不再僅僅屬於詩才能表達的。蘇詞完整地呈現出蘇軾積極面對挫折和把苦悶轉變為自適的人格氣魄,也讓詞有個真正的傳頌價值。 蘇詞中,詞有了詩的藝術本質和表現功能,但是蘇軾並不是要把詞完全的詩化,他還主張詞“自是壹家”(《蘇軾文集》卷五三)。這樣詞的高度再次被提拔,讓人讀詞如觀人。那時秦觀有首《滿庭芳》,其中有句“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完全是模仿柳詞詞風之作,後來蘇軾見到秦觀,提及此事,秦觀開始並不承認自己有模仿前人之嫌,蘇軾說“銷魂當此際”難道不是柳詞的句法麽,讓秦觀慚愧嘆服。從這件事情上可以看出,蘇軾是非常反對當時的詞人壹味的抄襲別人的風格,所謂作詞,就必須有自己獨立的壹面,這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個性,既豐富了詞人本身的寫作水平,讓其有所利益追求,又豐滿了詞體的多變。 人們往往有悲壯出詩人詞人的說法,因為在古代,大多有才忠良在壯誌未酬,被人陷害之後就有滿腔的憂愁無處訴說,轉而化為詩詞疏通。但是那樣的詩詞大多是郁郁寡歡的。蘇軾是壹個歷史的特例,他壹生飄搖,也遭受了政治上的挫敗,但是他的詞中卻沒有生無可戀的呻吟,反而放逸曠達高傲不羈,裏面有種自然的大氣。無論是其抒情詞,詠物詞還是農村詞,都反映了蘇軾頑強樂觀,積極進取,超脫自然的人生觀和詞風。這種品性,來自儒道禪的融合,而豁達的態度,則更接近老莊無羈無絆,逍遙自在。縱然遭受仕途上的挫折和生活上的顛沛流離,卻依然坦然地樂在天地之中。這也是莊子所提倡的逍遙遊的意境,若說蘇軾之詞出於莊,我想也是比較中肯的吧。 莊子是先秦道家學派的大思想家。他的蔑視禮法和權貴,放蕩不羈,壹生淡泊名利,主張修身養性,清靜無為。但是莊子也是人,雖然他能神遊於天地宇宙之間,但是在他隱退的表象下,依然可以看到他對社會明顯的愛恨區別。這也是蘇軾詞所表達的壹個人性側面。莊子在精神上是逍遙自在的,人融入世間萬物之中,生命就可以自然的留露出壹種精神力量,在他看來,真正的生活就是自然而然的,不需要世俗去規定和策劃什麽,天下雨,人就去迎接,天晴朗,人亦去享受即可。莊子文字汪洋恣肆,意象雄渾飛越,清新縹緲,想象豐富奇特,這些都在蘇詞上找到了繼承,詩化的詞就是壹個最好的應證。然而說蘇詞出於莊,不僅包含文學格式上的影響,亦是思想哲學上的壹種集成。 蘇軾對儒、釋、道三種思想都接受,他用儒家經世濟民的政治思想面對自己的仕途,有誌於改革朝廷勇於進諫,可是他反對王安石變法,抵制司馬光廢除新法,結果遭受排斥打擊,屢遭流放。後遭烏臺詩案,壹貶再貶,直到他65歲才北歸。在這樣壹段流離的人生中,道家對其的影響無疑成了他人生觀塑造的哲學基礎。儒家的入世建功立業已經日漸虛無,禪理的隱退也不是蘇軾樂觀沈著,堅定豁達的表達,只有到家老莊思想,成就了他保持生活情趣和旺盛的創作活力。 在蘇軾被貶黃州後,也是烏臺詩案之後,寫出了“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念奴嬌·赤壁懷古》)、“壹蓑煙雨任平生”(《定風波》)的大氣回腸,也寫出了“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蔔算子·黃州定惠院寓居作》)、“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水龍吟·次韻章質夫〈楊花詞〉》)的抒情。這些千古名句,是蘇軾老莊般的胸懷所給與的玉成。蘇軾的胸襟是後世萬千文人騷客所想擁有的,但是都無法完全達到蘇軾的高度,在我看來,凡是後來的文豪想擁有蘇軾這般曠世精神的,大多是人生頗受險惡,困境重重,但是自身的思想深受儒家熏陶,富則接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所以遇到逆境,他們雖然想要擁有蘇軾的胸懷,但是卻沒有莊子思想的啟示,繼而無法達到蘇軾這種逍遙天地的氣魄。 到了十二世紀下半葉,以辛棄疾等為代表的中興詞人把詞的創作推倒了歷史的高峰。 辛棄疾(1140-1207),字幼安,號稼軒。因為從小長於金人占領區,所以那刻愛國之心和收復失地,復仇雪恥的民族英雄氣概是與生俱來的。前文說到蘇軾改變了自唐五代以來詞多用來描寫閨房青樓,尋歡作樂的意象,加入了日常生活,自然山水,人生哲理的詞境。然而到了南宋辛棄疾筆下,詞的意境再次被擴大,大量描寫民族苦難,社會現實的詞出現了。這不得不說是詞的又壹次重大轉變。 金戈鐵馬,戰刀鎧甲成了辛棄疾最常運用的意象,如《破陣子--醉裏挑燈看劍》:“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八百裏分麾下灸,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點秋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嬴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這些軍事意象,連成壹幅幅壯麗的畫面,讓沙場風起雲湧,將士拼死廝殺的情景歷歷在目。與古人習慣內斂含蓄有些不同的是,辛棄疾經常以英雄自詡,我想任何壹個詩人或者詞人,都沒有像辛棄疾這樣膜拜歷史英雄的。蘇軾想到赤壁,不過是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而辛棄疾則是“半夜壹聲長嘯,悲天地,為予窄”(《霜天曉角·赤壁》)。壯士之心,淋漓盡致。辛棄疾對詞境的開闊還明顯地表現在其鄉村詞的描寫中,只是後世傳唱最為著名的都是他的歷史愛國詞。 與蘇軾不同的是,辛棄疾“以文為詞”,融會了散文,詞賦等各問題的長處,用史用經。他擁有熾熱的政治熱情和崇高的政治理想,壯年之時,表現出了非凡的智略和膽識勇氣,除此之外,他還擁有隨機應變的才幹,劉宰後來稱贊他為隆中諸葛。可以說開始辛棄疾的仕途還是順利的,壹方面他始終都滿懷為國效忠視死如歸的氣節,壹方面他確實有真才實幹。可惜中年以後的辛棄疾卻不得不面對不被信任,遭受歧視,報國無門的悲哀。那時南宋王朝已經搖搖欲墜,甘心向金俯首稱臣,而辛棄疾已經不能再用前人那樣帶著詩歌氣息的詞來表達內心的苦悶,將古文中常用的章法和議論,甚至對話手法都加入了詞的創作中。如《沁園春·將止酒戒酒杯使勿近》:“杯汝來前,老子今朝,點檢形骸。甚長年抱渴,咽如焦釜,於今喜睡,氣似奔雷。汝原字殘,從元刊本說劉伶,古今達者,醉後何妨死便埋。渾如此,嘆汝於知己,真少恩哉。更憑歌舞為媒。算合作平居鴆毒猜。況怨無大小,生於所愛,物無美惡,過則為災。與汝成言,勿留亟退,吾力猶能肆汝杯。杯再拜,道麾之即去,招則須來。”有問有答,辛棄疾所追求的不再是美麗的詩化風格,而是厚重的文體風格。此外,辛棄疾還喜歡引經據典。“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賀新郎》)二三子,便出於《論語》,不恨二句則出於《南史》,這便是他創作的“稼軒體”。 雖然辛棄疾的文化詞,使得詞整個變得厚重了,但是反復地惆悵中,表達的都是他的愛國熱忱和壯誌未酬的痛苦。又比如《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可堪回首,佛貍祠下,壹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根據有關文獻記載,辛棄疾在寫這首詞的時候已經66歲,這個年紀的老人,心心念念不忘的仍然是金戈鐵馬,想要做的依然是以身報國。他由千古英雄想到自己,從而把內心的苦悶擴大化,用不死心對待已經死去的政治前景,這樣的失望困苦,無疑是在所難免的。於是又越發地苦苦不放心中的那份支離破碎。這類似於嘮叨的反復強調自己的不得誌,這用經用史的風格,與屈原的文章,真是異曲同工。 屈原重視以史為鑒,具有濃厚的君主論。辛棄疾與他壹樣,都擁有壹顆炙熱的愛國之心,可是同樣不被當局所重視和任用。回環往復,是《離騷》抒情方式的基本特征,詩歌中塑造了壹個憂國憂民,獻身理想的愛國詩人形象。實際上,我認為屈原在描寫這個詩人的形象時,用盡了所能的美麗詞匯,事實上他已經把這個人描寫成了自己心目中壹個完美的英雄形象,而這個人無疑就是屈原自己,這樣讓人不禁聯想到辛棄疾習慣自詡英雄的性格。君王“終不察夫民心”,而他“雖九死其猶未悔”“寧溘死以流亡”,從而表現出詩人屈誌忍辱、恪守節操、正道直行的高尚品德和愛國情懷。《離騷》已經是壹篇“散文詩,敘事詩”,文裏行間都充滿了文體化的飽滿。辛棄疾的以文為詞恰好重現了這個藝術特色。 屈原以美人香草自比,苦苦留守著那份炙熱的堅持,就算統治者毫不重用,國家沒有任何讓自己施展抱負的地方,也無怨無悔地重復著內心的期盼。《離騷》中布滿了屈原的憂愁,和無法自我開解的失望,讓人讀來不免騰起壹股蒼涼無奈的悲哀。並且他反復地重申自己的惆悵,自言自語,又把這份憂愁變為了難以抹去的愁雲,如影隨形。這種風格,在辛棄疾的詞中,也得到了充分的體現。辛棄疾的軍人豪情,對上統治者的茍且偷生,只能把本來在戰場上博取功名的人生理想化為壹場牢騷,由此看來,辛棄疾的詞也可說出自《騷》了。 這是辛棄疾詞思想內容的特色,也是與蘇軾詞風的壹大區別。 蘇軾與辛棄疾都是性情中人,只是蘇軾天性自由曠達,而辛棄疾豪健悲憤。盡管他們都遭遇不平坦的仕途經歷,但是個性的不同也就註定了他們看待問題的差異和詞風上的迥異。蘇軾奔放開朗,清新飄逸,辛棄疾則豪放之中帶著蒼涼沈郁。 蘇辛二人都為宋詞以嶄新的面貌出現在我國歷史文壇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後 人以“蘇辛”並稱,把他們推為豪放派詞人的代表,自然也是當之無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