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有何其芳的《畫夢錄》（散文）

畫夢錄(1-74)　畫夢錄(1)　坦克開到廣場上　許多人圍觀　開坦克的是壹個6歲的小孩　圍觀的是壹群癟嘴的老人　壹、二、三　小孩馬上要將坦克　開到湛藍的天上去　玩具坦克像真的坦克　畫夢錄(2)　他們是怎麽死的　死的瞬間是什麽體驗　現在很難還原　車禍大同小異　車上有五個人　兩男三女　車禍發生在去歌廳的路上　縣城的人們議論了好幾天　其中壹個女的　某酒店的服務員　女的父母去酒店要人　酒店門口擺滿花圈　另外兩個女的　都是離異者　兩個男的　壹個鰥夫，壹個商人　這個時代是壹個飆車的時代　車禍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許多人還在盤算買私家轎車　許多人還在冬天寒冷的駕校排隊考駕照　他們喝了許多酒　他們還想去唱歌　他們是怎麽死的　他們為什麽沒有從醉生夢死的幻覺中醒來　他是壹個壹生信仰徒步的人　他夢見自己開著壹輛大貨車　壹輛小轎車瘋狂地撞向自己　笑語喧嘩的男女看上去比他幸福　畫夢錄(3)　上午，　我是斜視者，　我不是故意　輕視妳。　下午，　我是瞎子荷馬。　我不是故意　無視妳。　我不看妳，　我蔑視妳。　畫夢錄(4)　我和壹群　幹燥的人，　呆在太陽下。　他們的命運是烤焦，　我的命運是蒸發。　幹燥的人　有幹燥的　鼻子，嘴巴，肚臍　幹燥的生殖器　幹燥的腳趾頭。　我是渾身濕淋淋的人，　我是他們的異類。　我不應該和他們呆在壹起　堅持壹下，過壹會兒　毒太陽再毒些　我會選擇消失。　畫夢錄(5)　我沒有夢見過我是犀牛，　張映紅夢見過。犀牛是她俊美的英雄。　我夢見過我是蜥蜴，壁虎　經常是遭遇敵人時　舍棄尾巴，迅速逃掉。　我還夢見我是蝸牛，蝙蝠，蜈蚣。　我也沒有夢見自己是大象。　我夢見過魯西北淺淺的的清澈的馬頰河。　沒有夢見過太平洋，大西洋，北冰洋。　畫夢錄(6)　我夢見鬼畫符。　醒著的時候，　我從來沒有　見過鬼畫符。　鬼畫符的樣子　無法描述。　我夢見　自己張狂的樣子，　乖戾的樣子，　瘋癲的樣子。　那個樣子依然無法描述。　畫夢錄(7)　他是非洲小鎮，　壹個幹凈的中年人，　皮膚黝黑、牙齒潔白　家庭幸福，　生活小康。　生活中是壹個　喜歡微笑的　文明紳士。　早晨他在刷牙，　忽然擠不出牙膏來。　他自己拼命地擠，　使出吃奶的勁　弄得渾身是汗。　忽然壹群人，　來到洗漱間。　妻子幫他擠牙膏，　嶽母幫他擠牙膏，　女兒幫他擠牙膏。　她們赤裸著好看的身子，　非常想幫他。　像是非洲草原的陽光下擠牛奶，　很認真、很勤勞的樣子。　她們赤裸著身子，　絲毫不顧及他的感覺。　陽光透過百葉窗射進，　他終於從夢境中醒來。　試探著伸手摸下面，　證實壹下自己昨夜是否夢遺。　畫夢錄（8）　她是寡婦　他在她前　盡量不提寡婦2個字　懷有有貪婪之心　他時常將自己　想象成孤獨的鰥夫　畫夢錄（9）　她告訴我昨晚　夢見了北京　我和她在北京的　馬路上走　忽然她找不到我　她想給我打手機　發現我的手機　忘在她的褲兜裏　她想買雙鞋子　100元壹雙她嫌貴　30元攤主怎麽也不賣　她赤腳在北京的馬路上走　北京的馬路很燙　忽然很涼　低首發現踩著北京　2007年歲暮的雪　畫夢錄（10）　我是壹個好學生　好好學習　天天向上　不遲到　不早退　校長是壹個瘦子　某壹天　他詭秘地對我說：　“妳被學校開除了”　我忽然很高興　我也沒有問　除名的原因　第2天早晨　徒步周遊全中國　瘦子校長跟在　我的後面　為我扛著　鋪蓋卷　他忽然成了　我的好仆人　他會說藏語　他教我磕長頭　他說醒來後　就到了拉薩　畫夢錄（11）　他經常塞給我　壹個紙條　就自殺去了。　紙條上　鉛筆寫著　2個字：　“蹊蹺”　我不知道，　他是暗示世界蹊蹺　還是生命蹊蹺　抑或死亡蹊蹺？　他今年自殺6次　均以失敗告終。　他是怯懦的　職業自殺者。　畫夢錄（12）　他是壹個奇怪的生命體。　證明這個世界　多麽不可思議。　他常年發高燒。　然而異常清醒，　像壹個正常人。　這個灼熱的人　對自己的絕癥　守口如瓶。他也許是　世界變暖的原因。　但是有時候他感覺　在這個火熱的時代　像在冰窖裏那麽寒冷。　畫夢錄（13）　他夢見審判。　他是大法官。　他夢見他在審判　壹個無辜的人。　世紀的審判　進展緩慢。　審判是在　壹場大霧中　艱難地進行。　忽然他發現　那個無辜的人　和自己長相　極其相似。　那個胡子拉碴的人　莫非是他的失蹤　多年的瘋父親？　他聽見自己　聲嘶力竭地叫喊：　“鐵證如山”　他夢見自己　是壹個乖戾的　私生子。手壓著心臟。　畫夢錄（14）　我全世界晃悠，　找火車站。　終於看到火車站，　卻沒有看到火車。　火車在曠野奔馳　不在火車站。　我絕望地跑進，　火車站附近的商店。　我買了壹個玩具火車。　沒有買到這個世界的鐵軌。　畫夢錄（15）　他今天遇見三個人。　壹個瘦子是賣飛機的，　買他的飛機，捎帶送我　壹立方公裏的天空。　另壹個瘦子是賣火車的，　他的房間藏著全世界的鐵軌。　最後的那個人是壹個胖子。　他問：“妳買不買我的脂肪？”　畫夢錄（16）　我夢見我的整個青春年代。　我在和壹個假惺惺的人　討論真相。　我夢見真相是壹個禿子。　大白天他戴著假發。　畫夢錄（17）　每天早晨，　將自己的血　抽出壹點來，　滴進壹個　玻璃器皿，　幾十年如壹日。　他養了13個虱子。　它們是喜、怒、哀、懼、　愛、惡、欲，憎，　善良，自私，　貪婪，虛偽，　狹隘。　畫夢錄（18）　所謂青春　是壹座火山。　每天的下半夜　我披衣起來　往火山口，　潑壹臉盆涼水。　然後，再上床睡覺。　畫夢錄（19）　他失業了。　好不容易，　找到壹份工作　每月600塊錢。　這個工作　是世界上　最奇怪的工作，　就是壹天8小時　往壹個紅痰盂裏　吐痰。工作才三天　他就支撐不住了。　口幹舌燥，惡心，胸悶。　他只好辭去　這個蹊蹺的活計。　他承認對這個世界　沒有那麽多的　憤怒、蔑視和厭惡。　而那個乖僻的　白胖子老板　卻不是這樣。白胖子老板　有那麽多錢，還有那麽多憤怒。　畫夢錄（20）　他夢見自己是壹個仙人。　後來他後悔了。　仙人快活是快活,　卻吃不到紅燒肉。　畫夢錄（21）　他是政客　雇來專門　說廢話的　非常敬業　每日廢話　說到瞌睡　倏忽某天　疲乏要命　太息壹聲：　“我要死了”　腦袋壹歪　睡了過去　最後壹句　風格陡變　壹點也不　拖泥帶水　畫夢錄(22)　我藏在壹個黑暗的　地洞裏研究天書。　我讀得津津有味，　但是，我無法表達。　這麽多年，我藏身地洞，　像壹只時代的鼴鼠。　我沒有看見過星空，　我只是夢見星空。　畫夢錄（23）　失憶的黃昏，　我死去了　2個小時。　喝高了。什麽　也記憶不起來。　畫夢錄（24）　他不是好的嫖客。　第壹次的時候，　他壹搭眼　就愛上那個　胖胖的姑娘。　他想與她結婚，　結果後來　鬼使神差，　她真成了　他的老婆。　他壹輩子嫖　自己的老婆，　他不是真的嫖客。　畫夢錄（25）　他夢見了　鐵獅子墳。　下小雪的早晨，　他只身去獅子墳。　仿佛真的有　那麽壹只獅子，　灰色的天空下　他去祭奠它。　仿佛真的有　那麽壹座獅子墳。　他的前世肯定　也是壹只獅子，　他和那只獅子　肯定有什麽　神秘的關系。　那個子虛烏有的早晨　人間的空氣很潮濕。　畫夢錄（26）　他夢見他　將自己的頭顱卸下　將自己的心肺　掏出來　他沈沈睡去　破天荒　不打呼嚕　他沒有夢見愛人　或者其他的親人　冬天的夜　很安靜　北風正緊　他的血液　很粘稠、很燙　畫夢錄（27）　她從來沒有做過噩夢。　她是蜜罐子裏　長大的大小姐。　生活幸福、平靜。　“妳遲早會做噩夢的！”　他希望有壹個　乖戾的壞父親，　惡狠狠地教訓她。　她感覺沒有噩夢的日子　像極了壹個噩夢。　畫夢錄（28）　她壹直　在鏡子、　虛妄、　幻覺裏，　自戀著。　像壹個　真正　自戀的　人。　她　割自己的　靜脈　看粘稠的血　靜靜　流淌，　像世紀的　歲暮，　殘陽，　嗜血。　她　像壹個　自虐的　白癡；　像壹個　享受自虐的　白癡；　像壹個　享受自虐的　自戀的　白癡。　她懷疑自己　是　昨夜自殺的　那個小妓女。　如果不是　本人的話，　至少是　小妓女的　親戚；　最有可能　是她的　親姐姐。　畫夢錄（29）　他在空曠的白色醫院　瘋子似地奔跑　他在夢裏豹子般咆哮　他想激怒全世界　他不知道冷漠的人群　為什麽沒有任何反應　難道這個時代　和他的父親壹樣　病入膏肓　已是植物人　畫夢錄（30）　他壹生孤獨，　沒有朋友和愛人，　親戚們也躲避他。　他渴望仇敵的憎恨。　（他是天生膽怯的人，　根本沒有所謂仇敵）　他幻想著　看不見的　不***戴天之敵，　某壹天　大街上　將他炸死，　做個烈士。　無數個　毒日頭的　大白天　他感覺　擁擠的人群，　肯定藏著壹個　秘密暗殺他的人。　握緊雙拳　手心冒汗　莊嚴肅穆　他壹直等待　那壹刻的　來臨。如今鬢發斑白　垂垂老矣，那個　子虛烏有的人　始終沒有露面，　他無法咽最後那口氣。　畫夢錄（31）　他忽然看見　平靜的海面　倏忽冒出了　壹個個小醜　踩著碎波浪　唱著滑稽歌　恍惚間小醜　泡沫般消失　平靜的湖面　什麽也沒有　航行誌記錄　“他看見壹秒鐘的小醜”　畫夢錄（32）　我寧願相信　叢林原則，　也不奢望　所謂朋友。　其實，朋友　沒有敵人可靠。　朋友隨時可以　翻臉為敵；　敵人反而更長久些。　畫夢錄（33）　我試圖記錄　每壹個黑白的夢　希望我的夢　更清晰　更真實　即使醒來　也恍惚夢裏　我對記錄工作　入迷、上癮　每天充滿焦慮　因此經常失眠　那些未孕育　成形的夢　仿佛流產的　胎兒。我真的　對不起它們　畫夢錄（34）　他壹年四季　抿著嘴　不吭聲　他的牙縫　藏著　肉末　芫荽　韭菜葉兒　米粒兒　還有壹個　稀罕寶貝　壹個　袖珍　侏儒　嗜好　吞吃　韭菜葉兒、米粒兒、肉末、芫荽　最奇異的　它擅長　縮骨術　牙縫裏吃　舌頭上　睡　他幾十年如壹日　拉著長長的馬臉　不言語，抿著嘴　畫夢錄（35）　他的呼嚕平穩　沒有什麽異常　他的臉看上去　很平靜。他的夢：　“海嘯降臨，刮著颶風。”　畫夢錄（36）　我捏著電影票　在黑暗的電影院　摸索著找我的座位　發現壹個陌生的胖女人　早已坐在那裏　她邊嗑瓜子　邊看銀幕　好像這個位置　理所當然　就是她的　隨便找壹個位置坐下　我看電影的心情　頓時全無　焦躁和憤怒　好像沒有來由　其實，我知道　今晚的敵人　就是胖女人　胖女人沈浸在離奇的　劇情裏嘩嘩地流眼淚　對我的無名火　壹無所知　若幹年後　依然壹無所知　畫夢錄（37）　我夢見曾經　羞辱過我的　那個人　他拿著壹個　紙疊的手槍　對我說：不許動　他剛從醫院出來　老年癡呆了　我推著輪椅送他回家　好象是他的戰友　畫夢錄（38）　“呸,不要臉”　這是某個壹生　怯懦的人最後　留給時代的遺言　畫夢錄（39）　他的臉皮足夠厚，　沒有資格談羞恥。　他可以談談道德。　他譴責壹個婊子，　其實自己是嫖客。　畫夢錄（40）　這麽些年　他的詩裏　壹直沒有　出現母親　他的詩歌　因此可疑　他壹次也　沒有夢見　那個黑暗　溫暖子宮　他的身份　值得懷疑　沒有任何　證據證明　他是棄嬰　壹個野種　鄰居們說　他是壹個　孝順的孩子　畫夢錄（41）　大家選情聖　最後投票　選出的是壹個　幹凈的小和尚　壞蛋是附近的　那個老尼姑　大家是寺廟外　食人間煙火的7、8個無聊的俗人　畫夢錄（42）　他將壹座燈塔偷藏在熱被窩孵另壹座　燈塔。睡覺以前喝下黑海、裏海　紅海、地中海，他對抹香鯨說：妳們　自殺以後真的幸福嗎？醒來之前　暴雪來臨！大海是凝固的，很猙獰的美；　世界如畫，黃昏似血，抹香鯨悲壯之血。　畫夢錄（43）　他喜歡鉛筆畫。喜歡勾勒線條。　簡單、直接的、無法藏拙的。　他將自己畫得拙笨、再拙笨　更像真實的、淺灰色的自己。　畫夢錄(44)　啞巴在廣場即興演講　張瘸子忽然健步如飛　“冠軍！他是冠軍!”　畫夢錄(45)　他是理性的假人　怎麽會抑郁癥呢　怎麽會崩潰呢　怎麽會號啕呢　畫夢錄(46)　馬路上的　早已融化　屋頂的雪　依然蓬松　畫夢錄（47）　六月三日深夜，　我透過窗子　眺望我的青春。　我不知道　六月四日淩晨　我已經駝背。　六月五日黃昏　拋棄所有學生的行頭，　我開始小商人之生涯。　畫夢錄（48）　默哀日。　我在映秀鎮，　徒步行走。　默哀日。　我想找壹個墓碑，　停下來腳步。　默哀日。　我用口罩將悲憤掩埋。　我暫時低頭。　畫夢錄（49）　那天深夜，　我真的又做了噩夢。　我不告訴妳日期，　有人有索隱的癖好。　我不告訴妳，　噩夢的內容，　我不想　授人以柄。　畫夢錄（50）　國家設立默哀日，　我為自己設立　噩夢日。我需要　365天中的幾個夜晚　做壹些恐懼的噩夢，　讓自己冷汗淋漓。　這對身心的成長　有好處。　畫夢錄（51）　太多的行屍　太多的骷髏　我是乖戾的　請離我遠些　人什麽貨色　我早已看透　我不想與妳們　發生任何關系　我是無情誼的人　就這樣　畫夢錄（52）　今天最大的收獲　是從老家壹堆舊紙箱　搶救出壹冊小書：　“語文小叢書”　《容易讀錯的字》　北京人民出版社　作者署名：魏公　封面的紅印依稀　辨認出如下內容：　“臨清縣尚店　人民公社供銷社　毛澤東思想宣傳站”　此書1972年第1版　父親記憶很好　依然能回憶起　當時我買書的情境　現在尚店鄉供銷社　依然存在。那家門臉　現在賣著化肥和種子　（斜對面是鄉棉廠）　小冊子定價：0.17元　那該是我最早的藏書　上次小學同學聚會　寫字最漂亮的　鄧智明同學提起　我的另壹本藏書　讓我唏噓不已　那是很薄的壹本鋼筆字帖　寫的全部是革命現代京劇臺詞　畫夢錄（53）　他是世紀初　某書局的編輯兼校對　回顧他的壹生　最恰當的評價　還是他熟悉的　2個字：“勘誤”　總在勘誤　何其不堪的人生啊。　他早年很瘦，晚年很胖，個頭偏矮。　畫夢錄（54）　這麽多年　抄寫佛經　南柯壹夢　了無痕跡　畫夢錄（55）　我對真相　漠不關心，　每天夜晚　摸摸腦袋。　我對歷史　敬而遠之　萬壽無疆　純是扯淡。　畫夢錄（56）　我不是厭世　也不想驗屍　我不想解剖世界　妳別給我手術刀　畫夢錄（57）　黃昏。大街。　恍惚看見　壹個人　將寫有“真相”兩個字的　無數張紙條，　放進碎紙機。　壹個人忽然　變成壹群人。　天黑下來。　颶風登陸。　渾濁的大海　漂著無數的屍體和碎紙機。　畫夢錄（58）　壹直沒有什麽密友，　我從來不想擁抱誰。　我不和任何人掏心窩子。　也不希望任何人　向我掏心窩子。　總之，我還算是個好人　尚未學會背叛。　畫夢錄（59）　他是壹個健壯的大個子。　肌肉發達壹雙修長的腿　走遍千山萬水。那個夜晚　他像嬰兒般哭泣。他對母親說想要壹只輪椅。　畫夢錄（60）　盲人彈奏大鋼琴　比大家彈得都好。　我們有些尷尬了，　只好仰臉看月亮。　畫夢錄(61)　繳械投降吧　壹個聲音　不厭其煩地聒噪　操！老子　壹直是徒手　畫夢錄（62）　黃昏　我的采訪很郁悶　被訪問者是老實的　結巴。更奇怪的　采訪開始幾分鐘　莫名其妙　我突然失聰　我倆打著啞語　費勁地探討真相　天越來越陰　忽然下起小雪粒兒　畫夢錄（63）　他的壹個古怪行為　是經常不辭而別　尤其喝酒時候　趁大家不註意　他悄悄溜掉　不是再趕更重要的場　而是回家睡覺　現在偶爾他會　在朋友的夢裏　不辭而別　大家提起他　便唏噓不已　他離開這個世界　已經三年　還是那個古怪脾氣　畫夢錄（64）　我其實挺煩這個肖像攝影家的，　他每天拿著那個老相機，　從早到晚不停為我拍照。　我經常對他憤怒地咆哮，　他給我拍了3000張照片　全是我咆哮的情景。　拿我發火的表情　做世界的肖像，　他真居心叵測。　我討厭他的另壹個原因　這個著名的肖像攝影家　和我長得像壹個模子出來的。　許多人都竊竊私語說那個　每天對著鏡子拍照乖戾的　肖像攝影家是我。　畫夢錄（65）　他吩咐老婆　用錄音筆　將昨夜自己的　鼾聲錄下來　回放壹遍又壹遍　反復地聽　多麽陌生的　鼾聲啊　仿佛2009年初　加沙地帶的炮聲　既清晰又遙遠　還恐怖　畫夢錄（66）　他　壹直想雇壹個人　用錄音筆將　自己的夢話錄下來　每晚都堅持錄　(午睡也不能漏掉)　連續　錄100天　後來發現這件事情　好玩是好玩　但是好象很危險　畫夢錄（67）　現實生活　說話他總是　吞吞吐吐的,　最近即使　說夢話時　也是這樣。　而他的兄弟，　恰恰相反，　壹個結巴　夢境裏換了壹個似的，　滔滔不絕，　儼然演講家。　畫夢錄（68）　他的博客已經加滿了　1000個好友他們當中　有詩人教授學生牧師　僧人處女流氓瘋子騙子　商人藝術家政客陰謀家　鯊魚蜥蜴耳廓狐海豚蚯蚓　而他依然是壹個孤獨的畫夢人　(他甚至不是他自己的好友)　畫夢錄（69）　醜陋的人圍坐在壹起　說些醜陋的話　漂亮的人圍坐在壹起　說些漂亮的話　虛無的人圍坐在壹起　說些虛無的話　嗜酒的人圍坐在壹起　說些醉醺醺的酒話　烏泱烏泱壹群人　沒有真人。沒有真話　畫夢錄（70）　他有嚴重的　藥物依賴癥狀，　每天2粒後悔藥　（顏色淡黃，味微苦）。　早壹粒，晚壹粒。　二十年如壹日。　痛苦，無法擺脫。　畫夢錄（71）　據說　他們是人　卻懷著鬼胎　曠野上　綠幽幽鬼火　還是嚇著他們了　踉踉蹌蹌　這些內心卑微的流氓！　畫夢錄（72）　我是自己的孤墳。　我是妳們的鬼火。　畫夢錄(73)　那個隱隱作痛的人　終於做不成什麽白衣的隱士　隱藏人間壹隅,隱隱地抑郁　說著偈子似的隱語　喧囂的鬧市,欲望的內心　小人,君子,我們怎麽讀論語　隱隱作痛的人,語速很快　說著隱隱作痛的隱語　綠林土匪捂著嘴笑醒了　畫夢錄（74）　黃昏的操場　那個穿制服　瘦瘦的教官　沖著壹群聾啞的　野孩子（眼神裏有怒火和仇恨）　咆哮:　“請勿大聲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