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愈來愈濃了,輪船駛出南安普敦河後,來到茫茫大海上,相距埃居伊山脈估計有十五海裏。輪船緩緩行駛著。這時大約淩晨四點鐘。
周圍壹片漆黑,船桅的梢尖勉強可辨。
象這類英國船,晚上出航是沒有什麽可怕的。
突然,沈沈夜霧中冒出壹枚黑點,它好似壹個幽靈,又仿佛像壹座山峰。只見壹個陰森森的往前翹起的船頭,穿破黑暗,在壹片浪花中飛駛過來。那是“瑪麗”號,壹艘裝有螺旋推進器的大輪船,它從敖德薩啟航,船上載著五百噸小麥,行駛速度非常快,負重又特別大。它筆直地朝著“諾曼底”號逼了過來。
眼看就要撞船,已經沒有任何辦法避開它了。壹瞬間,大霧中似乎聳起許許多多船只的幻影,人們還沒來得及壹壹看清,就要死在臨頭,葬身魚腹了。
全速前進的“瑪麗”號,向“諾曼底”號的側舷撞過去,在它的船身上剖開壹個大窟窿。
由於這壹猛撞,“瑪麗”號自己也受了傷,終於停了下來。“諾曼底”號上有二十八名船員,壹名女服務員,三十壹名乘客,其中十二名是婦女。
震蕩可怕極了。壹剎那間,男人、女人、小孩,所有的人都奔到甲板上,人們半裸著身子,奔跑著,尖叫著,哭泣著,驚恐萬狀,壹片混亂。海水嘩嘩往裏灌,洶湧湍急,勢不可當。輪機火爐被海浪嗆得嘶嘶地直喘粗氣。
船上沒有封艙用的防漏隔墻,救生圈也不夠。
哈爾威船長,站在指揮臺上,大聲吼喝:“全體安靜,註意聽命令!把救生艇放下去。婦女先走,其他乘客跟上,船員斷後。必須把六十人救出去。”
實際上壹***有六十壹人,但是他把自己給忘了。
船員趕緊解開救生艇的繩索。大家壹窩蜂擁了上去,這股妳推我搡的勢頭,險些兒把小艇都弄翻了。奧克勒福大副和三名工頭拚命想維持秩序,但整個人群因為猝然而至的變故簡直都象瘋了似的,亂得不可開交。幾秒鐘前大家還在酣睡,驀地,而且,立時立刻,就要喪命,這怎麽能不叫人失魂落魄!
就在這時,船長威嚴的聲音壓倒了壹切呼號和嘈雜,黑暗中人們聽到這壹段簡短有力的對話:“洛克機械師在哪兒?”“船長叫我嗎?”“爐子怎麽樣了?”“海水淹了。”“火呢?”“滅了。”“機器怎樣?”“停了。”
船長喊了壹聲:“奧克勒福大副?”
大副回答:“到!”
船長問道:“我們還有多少分鐘?”“二十分鐘。”“夠了,”船長說,“讓每個人都下到小艇上去。奧克勒福大副,妳的手槍在嗎?”“在,船長。”“哪個男人膽敢搶在女人前面,妳就開槍打死他。”
大家立時不出聲了。沒有壹個人違抗他的意誌,人們感到有壹個偉大的靈魂出現在他們的上空。“瑪麗”號也放下救生艇,趕來搭救由於它肇禍而遇難的人員。
救援工作進行得井然有序,幾乎沒有發生什麽爭執或毆鬥。事情總是這樣,哪裏有可卑的利己主義,哪裏也會有悲壯的舍己救人。
哈爾威巍然屹立在他的船長崗位上,指揮著,主宰著,領導著大家。他把每件事和每個人都考慮到了,面對驚慌失措的眾人,他鎮定自若,仿佛他不是給人而是在給災難下達命令,就連失事的船舶似乎也聽從他的調遣。
過了壹會兒,他喊道:“把克萊芒救出去!”
克萊芒是見習水手,還不過是個孩子。
輪船在深深的海水中慢慢下沈。
人們盡力加快速度劃著小艇在“諾曼底”號和“瑪麗”號之間來回穿梭。“快幹!”船長又叫道。
二十分鐘到了,輪船沈沒了。
船頭先下去,須臾,海水把船尾也浸沒了。
哈爾威船長,他屹立在艦橋上,壹個手勢也沒有做,壹句話也沒有說,猶如鐵鑄,紋絲不動,隨著輪船壹起沈入了深淵。人們透過陰慘慘的薄霧,凝視著這尊黑色的雕像徐徐沈進大海。
哈爾威船長的生命就這樣結束了。
在英倫海峽上,沒有任何壹個海員能與他相提並論。
他壹生都要求自己忠於職守,履行做人之道。面對死亡,他又運用了成為壹名英雄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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