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節,詩人仍舊沒有說明為何我們只能面對著背影,而是承續前面的“殺機”接著寫出某種毀滅性的後果,“背對著我們而去的人,掐斷了明天就要到來的誠意”,讀到此處,柔軟的讀者啊,妳是不是已然發出悲涼的嘆息,“誰”背對著我們而離去?“誰”這樣決然無情?“誰”就這樣走向遠方消失在我們心靈的地平線之外?那太陽照不到的地方,就是“誰人”消逝的陰影之地吧?遠去吧,我再也不能看見!遠去吧,妳再也看不到我!當然,這裏已經沒有了“妳”和“我”,因為“妳”和“我”應該是壹個相互面對的***語和傾聽的關系啊!這裏只有“誰人”,“他人”,“路人”,“陌生人”……沒有親緣關系的絕緣的單子式的個體只能消滅人際間應有的火焰和溫度,只有生命相遇的具有熱力的溫度和燃燒才能生出“生命”的希望之火啊!故親愛的讀者啊,妳或許就不難理解詩人為何要用“掐斷”?“明天”“誠意”“希望”都被掐斷!沒有希望,沒有未來!因此,“背影”是屬於這個特定時代的“反召喚”結構,拒絕召喚,壹個被甩在背影之後的孤獨者失去了被“召喚”的可能,孤獨者不再“蒙恩”,“救贖”不再到來,“背影”,妳成為了拒絕性的陌生的絕對的它者,上帝和神性已被妳喚向遠離此岸此在的他鄉,仁道和恩慈已被妳拉向遠方,“生活怎值得信賴”啊,“我轉身離去消失於人群”,詩人隱然在書寫著壹種末世的悲哀。“信賴”是這個時代最缺失的瑰寶,然而卻在席卷而來的現代性的碎片和離散化結構中被我們所不知道的某些東西吞噬。詩人何為?
在最後壹節,詩人終於明確指出屬於“時代”的普遍性的“貧困”,貧困的根本在於沒有“偉人”,這裏的“偉人”無疑並不是那握有政治權力的世俗的偉人,而實際是那屬於“神性”和“靈性”缺失的至聖者的未曾到場或被驅逐,誰還能聽見心的吟唱?誰還能接受聖靈的啟示?誰還能因信稱義?孔子和基督已死,那在天上為王的,那在萬代為聖的,都被我們殺死了!那是被我們自己殺死的,愚昧的民啊,妳們沒有聽到詩人的聲音嗎?當妳茫然麻木地看著壹群又壹群從妳面前走過而遠去的低頭族,如果妳能聽到詩人的聲音,妳或許不會再像我們在文章開篇提出的這些背影“他們為誰而忙”,“是為自己嗎”,“是為他人嗎”的困惑了吧?因為,根據最新消息,他們已是行屍走肉,活著,卻早已死了,手機,網絡,就是他們的變異的或無形的棺材,他們站著,坐著,其實早已被埋葬!妳還能希望他們是為誰而活著?
故而,當詩人在最後再次質問“妳望見的是誰的背影”,這強烈的困惑、懷疑和面對背影的陌生,讓我們處於壹個無所不在的發問的世界,我們不斷地在問這是“誰”,“誰人”?“誰”或“誰人”或許是詩人再次點出的壹個屬於時代的關鍵詞。這不再是蘇格拉底式地追問“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向何處去”的內省的發問,而是指向的壹個面向絕對的無法理解的“他者”、“它者”的向外的發問。篇末的“誰”的困惑是和開篇的“背影”留下的陰影相伴隨而生的,這種“我”被拒絕的從始至終的孤獨的命運,又在篇中以“信賴”、“明天”、“誠意”、“偉人”的缺席,來判明了現代性的荒疏。這首詩訴說著剛從農業文明中走進現代性門檻的中國詩人面對著纏夾著古典的沒落而又未曾真正進入現代的混合型中國的感傷!古典的精神之光消失了,未來的時代還未曾到來!熟悉中國現代文學的讀者,或許非常熟悉朱自清同題的散文名篇《背影》,在朱自清先生的筆下,艱難的父親的背影越過障礙時,他的心是在朝著兒子走來,兒子的心也在朝著父親走去,不曾理解的父子在“背影”的“召喚”結構中,血緣的親情被喚醒,這實際是古典社會的被前往異鄉的兒子遮蔽的親情,被重新喚回古典。那裏雖然升起了希望,但那卻是屬於壹個終結時代的古典之遺留。在黃禮孩先生的這篇作品中,“背影”被賦予了嶄新的意義,背影被典型的時代化和現代化了,“背影”成了中國典型的“現代性”的象征性的意象,“誰”或“誰人”則是跟隨著這典型的象征意象被潛在喚起的“反”“反召喚結構”的再壹次召喚,也是跟隨著“背影”後的另壹次屬於這個時代的深層質問。請讓我們再次發出蘇格拉底之問“我是誰”?或許,只有在對古老難題的解答中,“誰”才能走向我!
詩人最後的發問,蘊含著對於時代之拯救的期待,蘊含著對於茫然的現代人的責備,因為期待故要責備,因為責備故不舍期待。或許每壹個真正的詩人都是蘇格拉底的再生,每壹個偉大的詩人都是孔子的重臨!讓我們跟隨詩人的腳步去取得,去贏獲那屬於我們的靈性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