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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劇《長恨歌》,壹個女人的壹生

昨晚話劇《長恨歌》媒體場首演,下了課匆忙趕去。

我是不太愛看改編的,——改編要麽絲毫不變;要麽面目全非成為另壹部作品,這我都能忍;千萬別改的似是而非,半像半不像的架在那,憑空的難受。但是終難敵好奇,王安憶的《長恨歌》三十萬字尚恨其短,話劇改版受篇幅限制,取哪舍哪呢……

從門房取了留票,還有二十分鐘開場。劇場已經坐滿了。

1)

燈光暗下,王琦瑤身著白色婚紗登場,此時正當“上海小姐”的比賽。帷幕拉開,王琦瑤哪裏知道,她這壹輩子,都不再有機會穿上婚紗,走入婚姻殿堂。

唯獨此刻,她還在少女的光景,能夠身著婚紗,輕提裙擺,款款而行。

李主任登場時像個工作人員,被王琦瑤誤認了。李主任倒也不拆穿,只是篤定的順著她說。就仿佛王琦瑤已然是他掌中的物,不會再出現什麽變故似的。

所以上了年紀的男人,又有財有權,又歷經風雨深諳世事,早就看穿了妳,心定著,坐等妳。這對於女孩子來說太有殺傷力了——不像那些嘴上沒毛的小青年,孫悟空壹樣,還沒定性,又四六不懂的,沒趣味。

李主任調情的樣子也很有趣。他指著王琦瑤的珠子說:這是什麽?年輕的王琦瑤老老實實的回答:是珠子。李主任便恍悟道:哦,是珠子!王琦瑤才知道是逗她玩。

然而有過壹些經歷的男人,對於不諳世事的小女孩來說,是危險的。他們展現出的迷人光暈下,其實籠罩著內心深處的虛無。找壹些小女孩來把這些虛無填滿,不可能是因為愛,而僅僅是源於欲望。

2)

還是學生的王琦瑤當然不懂這樣的道理。她跟著李主任走進了愛麗絲公寓,舞臺轉換,在愛麗絲公寓開始了她命運多舛的壹生。

王安憶在小說裏說,這樣的公寓還有壹個別稱,就叫做“交際花公寓”。它在良娼之間,也在妻妾之間。至此,王琦瑤已然明白自己在李主任那裏是得不到婚姻的。

她是頹喪的,落寞的。然而她又是敏感的,自尊的。總要撐起壹個女人該有的臉面,做出快樂的樣子。

她的母親和老媽子因為參賽時穿過的婚紗爭執,這婚紗對王琦瑤來說也是刺眼的,現世的,以至於程先生找過來時,她幾乎渾身顫抖著,硬做出冷靜的樣子。程先生壹出門,她就聲嘶力竭的叫老媽子趕快把婚紗拿走。

心裏的痛,明晃晃的掛在那。如同壹道傷。

她對蔣麗莉的壹番告白也別有趣味。王琦瑤說:妳們是在面子上做人,做給人家看的,所謂“體面”,大概就是這個意思;而我卻是在芯子裏做人,見不得人的,卻是實惠。

這番話說出來,王琦瑤真的是踏在泥裏了。就那麽不管不顧的,硬著來。這些道理倒也比那些言情小說裏的道理要直率的多。

從這番話裏,也看得出王琦瑤對李主任也談不上愛的。雖然李主任讓她變成了壹個真正的女人,但歸根結底,只因李主任能夠滿足她的虛榮。

李主任追女的過程就決定了王琦瑤的走向。壹見面,李主任就摘下手上的黃貨給王琦瑤戴上,太大了,立刻說:明天去買壹個。為王琦瑤租下公寓,送給王琦瑤壹匣子金條,為她托底。

王琦瑤作為弄堂裏走出來的女孩子,無非就是貌美壹些,見識是沒有的。見到這些個“實惠”,自然托付了。

然而這托付,畢竟是倉促了。她在愛麗絲公寓的日日夜夜,都在“等”。小說裏細膩的描寫道:“她有時候想,天下雨李主任會來;雨天想,天出太陽李主任就來。她還扔銅板占卦,這壹面是李主任來,那壹面則是不來……”在舞臺上,王琦瑤哭喊著,我就是不停的在等,等了壹日又壹日。

3)

舞臺第三幕轉到了平安裏的房子。新社會了,李主任飛機失事殉難,王琦瑤只能從愛麗絲公寓走出來自己謀生活。

她考下個打針的執照,在平安裏的房子裏為別人打針為生。在這裏,她結識了嚴師母和康明遜。

嚴師母是個聰慧的世俗之人,最愛雞零狗碎的嚼舌頭。她看出王琦瑤有故事,天天問王琦瑤怎麽不成家,張羅著為王琦瑤介紹壹個。

王琦瑤是怎麽說的:“謝謝妳不嫌棄我。像我這樣的女人,只求太平日子,哪還敢有什麽奢望。”

她把自己低到了塵埃裏,嘴上滴水不漏,心裏的火卻從未熄過。

所以她遇到康明遜後,即便處在孤立無援的自我保護中,也終是妥協了。她對康明遜應該是有壹些愛的,是因為此時的她有多麽渴望愛,渴望被愛。她畢竟還是個年輕的姑娘啊。但她和康明遜終是沒結果的,她即便看穿了也還是壹頭跳了進去。

王母說,壹步走錯,就步步走錯啊。

王琦瑤生了康明遜的孩子,王母來照顧月子,當著康明遜的面,罵道:“給妳臉妳不要臉,所以才說自作自賤,這賤都是自己作出來的。自己要往低處走,別人就怎麽扶也扶不起了!”

壹個女人,且不說在哪壹個年代,被人包養,未婚生子,都是有些異類的。不走尋常路,終要吃些別致的苦楚。這也是別人替代不了的。

王琦瑤看似隨遇而安的過生活,遇到誰是誰,其實都隱藏著她的選擇,取決於她的欲望。李主任對她是有欲望的,男人對女人的欲望;她對李主任也是有欲望的,奢侈生活的欲望。然而那欲望沒有帶給她快樂,使得她孤註壹擲投身到所謂的愛情裏,也決定了她壹輩子的悲劇。

4)

第四幕,背景壹下子跳轉到二十年後。王琦瑤的孩子長大了。話劇的版本安排薇薇出了國,只留下薇薇的同學張永紅陪在王琦瑤身邊。

王琦瑤生命中最後壹個男人出現了:老克臘。這是壹個風流人物,他很年輕,但他喜歡“老”的東西,老照片,老家具,老物什……

王琦瑤也老了。然而那身上舊上海的光景還在,舉手投足的韻味還在。

老克拉二十郎當歲,那麽沈不住氣,就生生跪在王琦瑤的面前,抱著王琦瑤的腿喊道:妳心裏怪我,怪我來遲了!

這情話說的太矯情,比起李主任來真是不上臺面,劇場的觀眾都被他的臺詞逗得哄堂大笑,可見大家認可的情話都是輕松愉快的家常,這樣濃墨重彩的抒情實在讓人吃不消。

明眼人都看懂了。唯有王琦瑤不懂。

她死灰壹般的心被老克拉照亮了。她也知道,她是走到薄刃上的人,壹個閃失便可掉下去的,可是她又不知怎麽能收住腳。

這壹段畸戀,終還是難抵得住王琦瑤對愛的渴望。——她這壹輩子實在太苦了。

但她畢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和壹個二十六歲的男孩子相愛,必難持久。

張永紅對老克拉描述去王琦瑤家的感受:枕頭上是染發水的汙跡,房間裏是隔宿的腐氣。老克拉大喊:妳別說了!

老克拉對王琦瑤所謂的愛,也只是壹時,抵不過王琦瑤臉上的皺皮和發根的白。

張永紅安撫王琦瑤說:妳真年輕!王琦瑤憤怒的回她:“再年輕也年輕不過妳!”年華逝去再難握住的憤恨都在臉上了。

5)

最後壹幕的場景回到了王琦瑤的床前。

在這壹幕裏,王琦瑤為了留住老克拉,拿出了她人生的底牌:李主任給她的木匣子,匣子裏是她年老光陰的保障。

這是她唯有的了。是她僅剩的了。

現在她為了老克拉,她寧願壹無所有,她願意把自己的所有都拿出來,以換取老克拉的陪伴。她把金條舉到老克拉的面前說:我只要妳陪陪我。我只要妳陪陪我!

她當然知道她應該穿戴整齊,筆直的站著,微笑送客。然而她已經做不到了。她匍匐著,哭求著。她衰老的樣子醜陋的哭相嚇壞了她這個二十六歲的小男友,老克臘倉皇逃竄了。

王琦瑤伏在床上哀哀的哭泣,卻沒留意長腳回轉身走進她的房間。

長腳看到了地上的黃金。

至此,壹代名媛王琦瑤,死於非命。

死的很倉促。只看到扮演王琦瑤的演員在舞臺上不動了,長腳夾裹著王琦瑤的命離開了,王琦瑤的驅殼伏在舞臺冰冷的地板上,壹動也不動了。

音樂也沒有。什麽都沒有。

曾經的上海小姐,如花美貌。就這樣結束了。

晚點兒的時候,音樂才響起來。哀婉的,又動人。

再動人,也結束了。

6)

我喜歡王安憶的小說。在《長恨歌》裏,王安憶用了大段大段的描寫,非常有張力,且細膩。而在話劇舞臺上,因為時間空間的限制,編劇卻要靠著大段大段的對白來呈現人物之間的關系。

但那大段的對白是十分出彩的。

小說中的描寫掩蓋了對白的力量,舞臺上的對話,就顯得格外驚心。

倒是壹些詼諧的筆觸,贏得了很多笑聲,使得這個壹聲嘆息的劇本,有了少許生活的底子。

話劇落幕已經是22:30。三個小時的話劇算長的了。可是壹個女人的壹生,搬到舞臺上不過短短三個小時,也令人心寒。

趕最後壹班地鐵回家,車廂裏稀稀拉拉幾個人,靠在位子上,掏出長恨歌的宣傳冊翻翻,冊子裏的演員表,在這個舞臺上,都在王琦瑤的生活裏長袖善舞過,組成了“王琦瑤”的壹生。

幕布拉上之後,壹切又了無痕跡了。這樣想著,人生也算走到底了。

如果妳在上海,推薦妳去看看。

2016年9月3日-9月18日晚上7:30上海話劇藝術中心(安福路288號),主演朱傑憑電視劇《潛伏》中的“穆婉秋”走紅,她在上海戲劇學院上課時,她的美貌曾在校園裏引起轟動。這種八卦消息壹般人我真不告訴他。呵呵。

當然,看之前別忘了先看看王安憶的小說。對於舞臺上的時空變幻,妳會更明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