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前我幾乎從未到過外面的世界。
?而今回想起那幾年記憶模糊的光景,卻是壹生中最純粹,最簡單的時光。
?老宅的房子有三層,水泥和磚砌成的,第壹層門口有幾個朱紅的瓷磚裹著的方正的柱子。第二層的正中間貼著的是幾乎每個農家都有的標誌“幸福之家”幾個字而四周則用乳白的細小長條瓷磚組合成的屏障。最頂上那層只有三間房子,房頂鋪著壹層青瓦。夏天的時候天氣很熱,冬天的時候用來放麥谷之類的雜糧正適宜。之前的房子已漸漸記不清模樣,似乎只有房頂壹團黑青的瓦片依稀的影子。
只要壹打開門看過去的就是壹眼望不到的山頭,卻清楚的記得以前門口又壹片茂密的竹林,似乎是為了修建新的房子,後來把它填平了。現在取而代之的是壹片葡萄架和早些年爺爺從外地尋來的枇杷樹,和有了些年頭已是垂暮之年的梨樹。
小時嘴饞,記得葡萄還沒有成熟變得紅紫,便偷偷跑到樹下去摘青葡萄來吃,當真酸得不行,眉毛全都皺壹塊兒,卻又無可奈何只得盼著他快快成熟。
?枇杷樹不大,結的枇杷果實大味道也不錯。在院子下面的樹林子裏曾有壹顆老去多年的枇杷樹,小時候身輕體盈,成天愛跟著男孩子到處上竄下跳,上樹偷桃下河捉“盤海(螃蟹)”也壹件不落下。估摸著也就十歲左右的樣子,那顆枇杷樹很高,但是我卻可以輕松得爬到頂端,記得那顆枇杷樹是很光滑的,枝幹也生得均勻。以至於在那顆樹不覺得被什麽緣故砍去後還依依不舍,畢竟此後的生活又少了壹大樂趣。
後來偶爾放假回家有幸吃著婆婆送來的枇杷,枇杷金黃,果味甘甜,卻不知怎麽竟嘗出壹絲酸澀……
“忽如壹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小時候真的以為這是形容梨樹開花的場景,後來舅公教導說這是形容雪的詩詞。後來有幸見過幾次下雪,但並非像像詩句中描寫的那樣美,因此未能產生聯想。然而梨花盛開的時候的確是極美的,雪白的壹簇,倒真的像是白雪落在上面,接著被不知哪裏來的風,卷落壹地紛香撲鼻。
梨樹曾載在院邊,壹邊延伸到“(該沿)街沿”鋪滿青石板,在雨水經年往復刀刻般的沖洗下留下深淺不壹的痕跡,不再平滑如初。另壹邊新辟壹條用青石板鋪好的石梯,沿著石梯下去就是向左邊就是數十米就是鄰居家,至今還對他們家兇殘的犬類動物心有余悸。
老宅有十幾件房,大都用來堆放雜物。那時的婆婆特別厲害,自家用的兩個竈臺都是婆婆砌的,後來還去幫舅公家砌過竈臺。小時候卻因為家裏重男輕女的思想,逼著退學。每每聽到她提起這事,似乎看到了婆婆眼中復雜的情緒。不知該怎麽安慰她才好。如果真的有如果,她順利讀了書,那是壹定不會比男子差到哪裏去吧。
大門的左邊還是古老的青瓦房,有兩間,裏面是廚房,外面那間放滿了雜物。而這房子左邊的竹叢也被砍掉,只有壹個老人的墳墓孤獨的立在那裏,是同村裏伍家的先輩,卻不知為何會葬在這裏。其實更小的時候有傳言這裏不止壹座墳頭,但隨著年歲增長似乎也就忘記了其他,也因為以往每年春節都會看到,伍家姐弟和他們父親帶著祭禮來到這個墳頭,祭酒焚幣放鞭炮。所以只記得這壹個,然而那些舊時縈繞在心頭的絲絲盤旋的迷霧,是不會因此消散。
伍家姐姐比我大壹歲,小名英子,在我幼時還曾同玩過壹段時間,後來卻因為讀書和她母親遠嫁漸漸少了聯系。 後來聽說她母親去世,英子在縣城也有了壹個不錯的得以養家的工作。他弟弟與我小弟同齡,聽說沒有讀書去做事了,又說學了什麽技藝雲雲,後面也就不大清楚了。若是以後有幸碰到,大概會是認不出了的。
從 “(陶屋)堂屋”到“竈屋(廚房)”中間有兩個房間,記憶最深的壹次是爺爺因病去世那年,10月的最後壹天。遺體因為風水推算要半個月後才能入土。當時是農忙時節,天氣回暖,那時請假回家只見空蕩蕩的老宅大門緊閉,母親和婆婆都在外面坡上。家裏要是在附近做農活的話壹般會把前門關上,從後門進去。那時帶著表妹壹起從後面回去,穿過空蕩的過道,來到“陶屋(堂屋)”,爺爺的棺木放置在“陶屋(堂屋)”左側,靠墻。靠裏的壹頭放著壹疊香油,地上撒滿了石灰。右邊是“涼板床”中間擺放著平日用餐的方桌,板凳是請會木工的大舅公來家裏做的,那時只覺得比別人家的板凳要寬大許多,坐著也舒服,就算自己躺在上面也不成問題。屋子中間墻壁上設有天地君親師的牌位,這是請那時專門從事這方面工作的先生寫的。上面也有壹個朱氏祖先牌位,隱約記得是從清道光年間記著的,也認不真切上面的字跡。
?二樓在右面有壹個很寬闊的壩子,三樓則是三間房立在中間,四面用磚砌成了圍欄。壹到夏天夜晚,收完了糧食作物,表姐表妹他們過來玩,六七個年齡相當的孩子,跑跑跳跳,樓上樓下玩的不亦樂乎。
有時天氣太熱就搬著“涼板床”到院子裏的梨樹旁,夏天也最喜歡“打赤腳”,光著腳踩在被熾熱的太陽烤得火熱的石板上也不覺得有多熱,然後橫七豎八的躺在床上,踢踢腳底的幹苔,搖著舊蒲扇,耳邊是不知疲倦的的蟬的鳴叫,和草叢裏聒噪的蟋蟀妳爭我往,望著星星滿天的夜晚,用手指著哪顆星星猜測著它傳說中的什麽名字,壹不小心指到了月亮,馬上大驚失色,趕道歉並用手捂住耳朵“月亮婆婆我不是故意要指妳的,妳就當沒看見,晚上不要來割我的耳朵”雲雲。那時候真的是害怕得要命,因為曾聽聞哪個村的哪個小孩因為指了月亮沒有即使道歉之類的耳朵就被月亮婆婆割了。還有天黑了要回家,坡上有吃人的狗熊。有壹次家裏停電,比我們大上三四歲的表哥就在那裏講熊瞎子吃人的故事。描述得繪聲繪色的吃人手指頭嘎嘣脆的聲音,配上故意拖長的尾音,成功的嚇到我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小孩,故事聽得壹楞壹楞的,也留下了很深的陰影。隨著長大後這些所謂的傳言似乎也就慢慢的消失了,要是現在的自己卻怎麽也不肯再去相信那些欺騙小孩子的傳說,比較,已經長大了啊。
老宅裏的人慢慢老去,而老宅,依然還是老宅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