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見沙場征戰苦,至今猶憶李將軍”出自唐代作者高適的《燕歌行》,原文如下:
《燕歌行》
唐代:高適
漢家煙塵在東北,漢將辭家破殘賊。
男兒本自重橫行,天子非常賜顏色。
摐金伐鼓下榆關,旌旆逶迤碣石間。
校尉羽書飛瀚海,單於獵火照狼山。
山川蕭條極邊土,胡騎憑陵雜風雨。
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
大漠窮秋塞草腓,孤城落日鬥兵稀。
身當恩遇常輕敵,力盡關山未解圍。
鐵衣遠戍辛勤久,玉箸應啼別離後。
少婦城南欲斷腸,征人薊北空回首。
邊庭飄飖那可度,絕域蒼茫更何有。
殺氣三時作陣雲,寒聲壹夜傳刁鬥。
相看白刃血紛紛,死節從來豈顧勛。
君不見沙場征戰苦,至今猶憶李將軍。
譯文:
唐朝邊境舉煙火狼煙東北起塵土,
唐朝將軍辭家去欲破殘忍之邊賊。
戰士們本來在戰場上就所向無敵,
皇帝又特別給予他們豐厚的賞賜。
鑼聲響徹重鼓棰聲威齊出山海關,
旌旗迎風又逶迤獵獵碣石之山間。
校尉緊急傳羽書飛奔浩瀚之沙海,
匈奴單於舉獵火光照已到我狼山。
胡人騎兵仗威力兵器聲裏夾風雨。
美人卻在營帳中還是歌來還是舞!
時值深秋大沙漠塞外百草盡雕枯,
孤城壹片映落日戰卒越鬥越稀少。
身受皇家深恩義常思報國輕寇敵,
邊塞之地盡力量尚未破除匈奴圍。
身穿鐵甲守邊遠疆場辛勤已長久,
珠淚紛落掛雙目丈夫遠去獨啼哭。
少婦孤單住城南淚下淒傷欲斷腸
遠征軍人駐薊北依空仰望頻回頭。
邊境飄渺多遙遠怎可輕易來奔赴,
絕遠之地盡蒼茫更是人煙何所有。
殺氣春夏秋三季騰起陣前似烏雲,
壹夜寒風聲聲裏如泣更聲驚耳鼓。
從來死節為報國難道還求著功勛?
妳沒看見拼殺在沙場戰鬥多慘苦,
現在還在思念有勇有謀的李將軍。
賞析:
這首詩熱烈地頌揚了士兵們的英勇愛國精神,同時嚴厲地抨擊了將領們享樂腐敗和視士兵生命為兒戲的輕敵冒進,使苦與樂、莊嚴與無恥形成了鮮明的對此。結句借古喻今,點出朝廷因用人不當所造成的惡果,比壹般因靖邊而思名將的含義更為深刻。全詩形象鮮明,氣勢奔放,四句壹韻,流轉自然。
詩的主旨是譴責在皇帝鼓勵下的將領驕傲輕敵,荒淫失職,造成戰爭失敗,使廣大兵士受到極大的痛苦和犧牲。詩人寫的是邊塞戰爭,但重點不在於民族矛盾,而是同情廣大兵士,諷刺和憤恨不恤兵士的將軍。
全詩以非常濃縮的筆墨,寫了壹個戰役的全過程:第壹段八句寫出師,第二段八句寫戰敗,第三段八句寫被圍,第四段四句寫死鬥的結局。各段之間,脈理綿密。
詩的發端兩句便指明了戰爭的方位和性質,見得是指陳時事,有感而發。“男兒本自重橫行,天子非常賜顏色”,貌似揄揚漢將去國時的威武榮耀,實則已隱含譏諷,預伏不文。樊噲在呂後面前說:“臣願得十萬眾,橫行匈奴中”,季布便斥責他當面欺君該斬。所以,這“橫行”的由來,就意味著恃勇輕敵。唐汝詢說:“言煙塵在東北,原非犯我內地,漢將所破特余寇耳。蓋此輩本重橫行,天子乃厚加禮貌,能不生邊釁乎?”這樣理解是正確的。緊接著描寫行軍:“摐金伐鼓下榆關,旌旆逶迤碣石間。”透過這金鼓震天、大搖大擺前進的場面,可以揣知將軍臨戰前不可壹世的驕態,也為下文反襯。戰端壹啟,“校尉羽書飛瀚海”,壹個“飛”字警告了軍情危急:“單於獵火照狼山”,猶如“看明王宵獵,騎火壹川明,笳鼓悲鳴,遣人驚!”不意“殘賊”乃有如此威勢。從辭家去國到榆關、碣石,更到瀚海、狼山,八句詩概括了出征的歷程,逐步推進,氣氛也從寬緩漸入緊張。
第二段寫戰鬥危急而失利。落筆便是“山川蕭條極邊土”,展現開闊而無險可憑的地帶,帶出壹片肅殺的氣氛。“胡騎”迅急剽悍,象狂風暴雨,卷地而來。漢軍奮力迎敵,殺得昏天黑地,不辨死生。然而,就在此時此刻,那些將軍們卻遠離陣地尋歡作樂:“美人帳下猶歌舞!”這樣嚴酷的事實對比,有力地揭露了漢軍中將軍和兵士的矛盾,暗示了必敗的原因。所以緊接著就寫力竭兵稀,重圍難解,孤城落日,衰草連天,有著鮮明的邊塞特點的陰慘景色,烘托出殘兵敗卒心境的淒涼。“身當恩遇恒輕敵,力盡關山未解圍”。回應上文,漢將“橫行”的豪氣業已灰飛煙滅,他的罪責也確定無疑了。
第三段寫士兵的痛苦,實是對漢將更深的譴責。應該看到,這裏並不是遊離戰爭進程的泛寫,而是處在被圍困的險境中的士兵心情的寫照。“鐵衣遠戍辛勤久”以下三聯,壹句征夫,壹句征夫懸念中的思婦,錯綜相對,離別之苦,逐步加深。城南少婦,日夜悲愁,但是“邊庭飄飖那可度?”薊北征人,徒然回首,畢竟“絕域蒼茫更何有!”相去萬裏,永無見期,“人生到此,天道寧論!”更那堪白天所見,只是“殺氣三時作陣雲”;晚上所聞,惟有“寒聲壹夜傳刁鬥”,如此危急的絕境,真是死在眉睫之間,不由人不想到把他們推到這絕境的究竟是誰呢?這是深化主題的不可缺少的壹段。
最後四句總束全篇,淋漓悲壯,感慨無窮。“相看白刃血紛紛,死節從來豈顧勛”,最後士兵們與敵人短兵相接,浴血奮戰,那種視死如歸的精神,豈是為了取得個人的功勛!他們是何等質樸、善良,何等勇敢,然而又是何等可悲呵!
詩人的感情包含著悲憫和禮贊,而“豈顧勛”則是有力地譏刺了輕開邊釁,冒進貪功的漢將。最末二句,詩人深為感慨道:“君不見沙場征戰苦,至今猶憶李將軍!”八九百年前威鎮北邊的飛將軍李廣,處處愛護士卒,使士卒“鹹樂為之死”。這與那些驕橫的將軍形成多麽鮮明的對比。詩人提出李將軍,意義尤為深廣。從漢到唐,悠悠千載,邊塞戰爭何計其數,驅士兵如雞犬的將帥數不勝數,備歷艱苦而埋屍異域的士兵,更何止千千萬萬!可是,千百年來只有壹個李廣,怎不教人苦苦地追念他呢?杜甫贊美高適、岑參的詩:“意愜關飛動,篇終接混茫。”
《燕歌行》不僅是高適的“第壹大篇”(近人趙熙評語),而且是整個唐代邊塞詩中的傑作,千古傳誦,良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