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故事的展開,《邊城》描述了河街繁華祥和的碼頭市井,湘西淳樸厚道,善良篤信的世道民風。河街雖有“壹營士兵駐老參將衙門”,有地方的“厘金局(稅收征稽)”,卻仿佛並不存在,林林瑯瑯“五百家”,各處是壹片繁忙的勞作、古樸的店鋪、悠閑的生活景致。“船來時,遠遠的就從對河灘上看著無數的纖夫……帶了細點心洋糖之類,攏岸時卻拿進城中來換錢的。大人呢,孵壹巢小雞,養兩只豬,托下行船夫打副金耳環,帶兩丈官青布或壹壇好醬油、壹個雙料的美孚燈罩回來,便占去了大部分作主婦的心了”。河街上,就連妓女也為世風所感,“永遠那麽渾厚……盡把自己的心緊緊縛在遠遠的壹個人身上,做夢時,就總常常夢船攏了岸,壹個人搖搖蕩蕩的從船跳板到了岸上,直向身邊跑來”。這些客觀生動的描寫,反映了沈先生鳳凰縣生活的深厚基礎,當年對“河街”生活細膩的觀察,對湘西民俗風情的諳熟,直觀與遐想的特寫抓住精彩的瞬間,給人以鮮活的生活場景。“河街”上雖有三教九流,以及“纖夫” 、“船夫” 、“妓女”等生活在最低層的民眾,但做為當年“新文化”的傑出作家,也許是為了愛情主題,未提及階級對立或社會矛盾。
我們雖然僅僅是從文字上了解湘西的那個遙遠的時代,未必真悟是什麽樣的社會環境,但《邊城》卻是沈先生描述的類似於陶淵明筆下的現代“桃花源”,與當時“爭亂”的外世隔絕,從中不難看出沈從文先生對和諧美好社會的向往和追求。
《邊城》塑造的主人公渡船少女“翠翠”,是純潔美麗的化身,是《邊城》美好的靈魂:“爺爺”老船夫是淳樸厚道卻也倔強的老人,他為翠翠美麗而自信驕傲,為了翠翠嫁壹個好人家,他不計地位的貧寒低賤,內心淒苦憂慮與責任自信交錯。前清解甲流落軍官“順順”憑著壹些積蓄經營木船,事業興旺發達,又因大方灑脫,仗義慷慨,誠信公道,被眾舉為“掌水碼頭”壹方豪傑紳士。他的兩個兒子“大老”和“二老”受父親江湖風範教育熏陶,在浪裏行船摔打錘煉,皆成為江湖“嶽雲”式聰明英俊少年。在渡溪或“逮鴨”的競技後,兄弟二人心中都是與翠翠壹見鐘情,深深愛上了美麗的翠翠,“二老”儺送為追求翠翠寧可要條破渡船而不要那座“新碾坊” 。“大老”天保在與翠翠提親的壹次次混沌不清的“馬路” ,“車路”推辭中,決不放棄對美的追求,執著的兄弟二人互明心事後,毅然甘願站在月夜山崖上為翠翠唱“三年六個月”的歌。
《邊城》是壹幕愛情的悲劇,看似文字輕松酣暢的流淌,實則筆墨濃暈幽幽的凝重,她的感人正是愛情悲劇的美麗。沈先生筆下的妙齡翠翠,細膩的再現了壹個少女春情朦朧的心裏變化,生動的刻畫了少女羞澀的恍惚與冷漠。由於從未有過母愛和做為女性的涉世,心理孤獨的翠翠面對癡心愛情不知所措,壹次次含蓄埋沒,躲避推脫,終於憂郁等待竟是壹場悲劇。山崖上再也聽不到天保和儺送兄弟月夜的山歌,天保在漩渦中溺水身亡,儺送悲痛之際又不願接受家中“新碾坊”的催逼,去了遙遠的“桃源”地方。在這令人心碎的時刻,爺爺在吃了掌水碼頭“壹悶拳”的怨恨後,那個暴雨雷鳴的夜晚,碧溪岨的白塔終於倒塌,翠翠唯壹的親人,辛勞壹生的老船夫在睡夢中帶著憂慮和期待撒手西去。翠翠在楊馬兵等人述說中,明白了壹切,她痛哭了壹個晚上,可是那如歌的歲月似白河流水滔滔而去。
《邊城》的結尾也揮灑的十分悲壯幽深,意境深沈:“到了冬天,那個圯坍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可是那個在月下歌唱,使翠翠在睡夢裏為歌聲把靈魂輕輕浮起的年輕人,還不曾回到茶峒來”。
“…………。”
“這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沈先生詩歌般精妙的幾筆點綴,給人留下了悠長的惋惜和無限的牽掛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