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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賣炭翁》

白居易《賣炭翁》

賣炭翁,伐薪燒炭南山中。

滿面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

賣炭得錢何所營?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

夜來城外壹尺雪,曉駕炭車輾冰轍。

牛困人饑日已高,市南門外泥中歇。

翩翩兩騎來是誰?黃衣使者白衫兒。

手把文書口稱敕,回車叱牛牽向北。

壹車炭,千余斤,宮使驅將惜不得。

半匹紅紗壹丈綾,系向牛頭充炭直。

題解

這首詩是白居易《新樂府》五十首中的第三十二首,作於元和四年(809)。題下自註:“苦宮市也”,說明了詩的主旨:壹是指百姓苦於宮市的巧取豪奪;二是指宦官的惡行,敗壞了宮市之名,毀了皇家的聲譽。既為民生叫屈,又為皇上擔憂。“宮”指皇宮,“市”是買的意思。自唐德宗貞元(785—805)末年起,宮中日用所需,不再經官府承辦,由太監直接向民間“采購”,謂之“宮市”,又稱“白望”(言使人於市中左右望,白取其物)。太監常率爪牙在長安東市、西市和熱鬧街坊,以低價強購貨物,甚至不給分文,還勒索進奉的“門戶錢”及“腳價錢”,百姓深受其害。韓愈《順宗實錄》壹語道破:“名為宮市,其實奪之。”

句解

賣炭翁,伐薪燒炭南山中

壹個賣炭的老翁,在終南山裏壹年到頭地砍柴,燒炭。開篇直接交代人物,介紹賣炭翁在終南山裏壹年到頭的伐薪燒炭的生活,將復雜的工序和漫長的勞動過程壹筆概括。“南山”,即終南山,秦嶺山脈的主峰之壹,在今陜西西安南五十裏處。

滿面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

他滿臉灰塵,完全是煙熏火燎的顏色;兩鬢花白,十個指頭就如烏炭壹樣黑。詩人用簡練的筆觸勾勒出人物外貌,抓住三個部位(臉、鬢、手)、三種顏色(臉是焦黃色,鬢發是灰白,十指是烏黑),形象地描繪出賣炭翁的生存狀態:壹是勞動的艱辛,壹是年歲已老。後壹句中,“蒼蒼”與“黑”形成鮮明對照。

賣炭得錢何所營?身上衣裳口中食

賣了炭得到壹點錢,拿來做什麽用呢?只不過是為了身上的衣裳和口中的飯食。賣炭翁年老體衰,卻仍不得不在深山從事繁重的體力勞動,究竟是為什麽?這兩句作了回答。這壹問壹答,讓文章不顯呆板,文勢跌宕起伏。其貧困悲慘的境遇已經說明了生活的不幸,然而不幸還不止這些。因此,這又為下文作了鋪墊。

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

可憐他身上的衣服破舊又單薄,但他卻擔心炭價太低,只盼望天氣更加寒冷。“衣正單”,本該希望天暖,然而卻“願天寒”,只因為他把解決衣食問題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賣炭得錢”上。這兩句寫出了主人公艱難的處境和復雜矛盾的內心活動。“可憐”二字,傾註著詩人深深的同情,不平之感,自在不言之中。

夜來城外壹尺雪,曉駕炭車輾冰轍

昨天夜裏,長安城外下了壹尺多深的雪。壹大清早,他就裝好木炭,套上牛車,輾著冰雪,趕往京師集市。作者沒有交代老翁路上的情況,但可以想象,行進在冰天雪地中該是何等艱難。人雖然凍餒疲累,好歹總還滿懷希望,因為畢竟天遂人願,那些炭應該能賣個好價錢。這裏文字雖簡略,但比壹壹鋪敘更富有感染力。

牛困人饑日已高,市南門外泥中歇

牛已十分疲倦,人也很餓了,日頭已出來很高。這時他才到達市場南門外,在泥濘中歇下腳來。“牛困人饑”互文:牛困,人何嘗不困?人饑,牛自然也饑。作者不寫雪地趕車行走的整個過程,只用七個字,就把路遠、車重、雪厚、人苦全部托出。至此,作者筆墨暫時收住,木炭能不能賣出,是老翁懸心的事,也是讀者迫切想知道的結果。“市”,指長安的買賣集市,即東、西市。

翩翩兩騎來是誰?黃衣使者白衫兒

有兩人騎馬揚鞭,翩翩而來,那是誰呀?是皇宮裏派出來的采辦,穿黃綢衣裳的是頭兒,著白綢衫的是隨從。行文至此,作者筆鋒壹轉,將畫面切換,由遠及近,通過壹問壹答,勾勒出另壹組人物形象。“翩翩”,輕快的樣子,筆調有些黑色幽默。“黃衣”、“白衫兒”,都是太監的服裝。唐代宦官品級較低的穿黃衣,無品級的著白衫。所謂“使者”,這裏指皇宮中派出來的采辦。

手把文書口稱敕,回車叱牛牽向北

他們走到賣炭翁前,手持文書憑證,裝模做樣,自稱是奉旨辦貨。說著,就讓車子掉轉方向,吆喝著牛,往北邊皇宮方向趕去。“把”、“稱”、“叱”、“牽”,幾個簡潔而有力的動詞,出色地描繪出宮使如狼似虎般的蠻橫。“文書”,是行政機構間互相往來的平行公文。按理,小太監手裏是不會有這種公文的,更不用說是“敕”,也就是皇帝的文書了。這裏有諷刺之意,將宮使狐假虎威、巧取豪奪的情形活靈活現地表現了出來。

壹車炭,千余斤,宮使驅將惜不得

那壹車木炭,足足有壹千多斤重啊,就這樣眼睜睜地被宮使拉走。老翁雖然捶胸頓足,萬般不舍,卻也無可奈何。燒成這壹車千余斤的木炭,不知要砍多少木柴,翻越多少山頭,忍受多少個日夜的煙熏火燎。老翁全要靠它賣錢度日活命,卻這樣被宮使攔搶而去。受壓榨欺淩者難言的悲憤、辛酸,盡在點晴之筆的“惜不得”三字中。

半匹紅綃壹丈綾,系向牛頭充炭直

結果他們只給了半匹紅紗和壹丈白綾,把它搭在牛角上邊,說是用來充抵炭錢。“充”,抵償。“炭直”,炭價。古代壹匹有四丈或五丈長。系上牛頭的紗和綾,合在壹起最多不過三丈余。這樣的價值反差,對滿懷希望、賴以活命的賣炭翁來說,是最大的嘲弄、最殘酷的傷害。宮使強奪去的不僅僅是千余斤木炭,更是他生活的希望和權利。

和《新樂府》的其他詩作不同,《賣炭翁》的結句沒有“卒章顯其誌”,沒有直接發表議論,而是在矛盾沖突的 *** 中戛然而止。賣炭翁以後的日子怎麽過,社會上又有多少和他有著類似遭遇的人?這樣的結尾言有盡而意無窮,給讀者留下了壹大堆問題,讓人們去思考。

評解

這是壹首諷諭詩。作者以個別表現壹般,目的是要揭露宮市的弊端帶給勞動人民的不幸,同時也表現了對下層勞動人民的深切同情,希望得到皇帝的註意。

這也是壹首敘事詩,作者僅用二十句壹百三十五字,便完整地記述了壹位賣炭老人燒炭、運炭和賣炭未成、被宮使掠奪的全部經過,層次清楚,脈絡分明。在內容上,可分為三段。第壹段由開頭至“心憂”句,交代賣炭翁生活的艱辛和願望。第二段,自“夜來”句至“市南”句,描述他進城賣炭。第三段,自“翩翩”句至結尾,寫炭被掠奪。全詩有敘述,有描寫,有細節,有對比。筆法簡潔,語言精練,在概括、剪裁和渲染等方面,處處顯出詩人的匠心。尤其是結尾處,不著壹字,盡得風流,正如《唐宋詩醇》卷二十所說:“直書其事,而其意自見,更不用著壹斷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