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春風又綠江南岸”(北宋?王安石?《泊船瓜洲》)。傳說,王安石在寫這句詩句時,在原稿上曾經換過許多字,先用“到”,又改作“過”,後改作“入”,再改作“滿”,都不合意,修改了好多次,最後才選定了這個“綠”字。這個“綠”字用得很好,壹個“綠”字把春風給江南披上了綠裝這壹變化,生動而又形象地寫出來了,給人以動的感覺。這句詩是寫景,觸景生情,為下句的抒情做了很好的鋪墊。
2.“雲破月來花弄影”(宋?張先?《天仙子》)。這句詞詞少意豐,壹語三折。“雲、月、花、影”四字寫了三物四景,中間又用“破、來、弄”三字寫出三種連續的動態:雲“破”而有月“來”,月“來”而有花“影”,花“影”引出“弄”字,有“弄”字而有花枝隨風搖動、撫弄花影的幽雅姿態。僅僅七個字,從天上寫到地下,雲橫皓月、風弄花影,構成了壹幅幽美朦朧的畫面,把雲、月、花都擬人化了,賦予了它們豐富的情感和生命,同時使寧靜的畫面有了飛動之勢。
3.“風老鶯雛,雨肥梅子”(宋?周邦彥?《滿庭芳》)。我們的古人慣於活用詞語,形容詞、名詞都可以作動詞,且壹作就作得鮮活生動,呼之欲出。想那黃口雛鳥從昂首待哺的嬌憨,慢慢豐了壹身羽毛,再到展翅離巢,不是壹天壹日的時光,更待其中親鳥的辛勞,形態種種,時日漫漫,到後來只得了壹個“老”字,當真濃釅醉人。我們的思想就在“老”字中徜徉,不留神便過足了幾個月的時光。又壹個雨“肥”梅子,又經了幾場雨呢?那該是從“小雨纖纖風細細”,到“拂堤楊柳醉春煙”,到“壹枝紅杏出墻來”,再到“花褪殘紅青杏小”,最後還是在雨裏豐肥。寫出了動態,寫出了形態,想那梅子從輕輕小小的羞澀,到黃黃肥肥的圓潤,那黃中暈紅的豐潤,怎不叫人垂涎!
4.相傳,蘇東坡,壹次與他的妹妹蘇小妹及詩友黃山谷壹起論詩,互相題試。小妹說出“輕風細柳”和“淡月梅花”後,要哥哥從中各加壹字,說出詩眼。蘇東坡當即道:前者加“搖”,後句加“映”,即成為“輕風搖細柳,淡月映梅花”。不料蘇小妹卻評之為“下品”。蘇東坡認真的思索後,得意的說:“有了,‘輕風舞細柳,淡月隱梅花。’”小妹微笑道:“好是好了,但仍不屬上品。”壹旁的黃山谷忍不住了,問道:“依小妹的高見呢?”蘇小妹便念了起來:“輕風扶細柳,淡月失梅花。”蘇東坡、黃山谷吟誦著,玩味著,不禁托掌稱妙。
這樣壹改究竟妙在何處?我們不妨也來玩味壹番。“輕風”徐來,“細柳”動態不顯,怎能配得上“搖”、“舞”這類較露的動詞呢?惟有“扶”字才恰到好處,與“輕” 、“細”相宜,顯得和諧,並且又把風人格化了,形象地描繪出了輕風徐來,柳枝拂然的柔態,給人以壹種柔美之感。下句中添“映”、“隱”也欠貼切。試想,恬靜的月亮已經輝滿大地,梅花自然沒有白天那麽顯眼。在月光照映下,也就黯然失色了。這樣,好壹個“失”字,就勾畫了月色和梅花相互交融的情景,增強了這壹首詩的感染力,真是壹字生輝。
5.詩僧齊己寫了壹首《早梅》,有句雲:“前村深雪裏,昨夜數枝開。”鄭谷將“數”改為“壹”,因為題為“早梅”,如果開了數枝,說明花已開久,不能算是“早梅”了,齊己佩服不已,尊稱鄭谷為“壹字師”。
6.王駕寫《晴景》壹詩:“雨前初見花間蕊,雨後全無葉底花。蜂蝶飛來過墻去,卻疑春色在鄰家。”王安石改“飛來”為“紛紛”,因為只有蜂忙蝶亂的側寫妙筆才能令人真實地感受出晚春雨後特有的美景。
7.身輕壹鳥過
北宋汴京有個陳舍人,偶然得到壹部舊本的《杜甫詩集》,他如獲至寶。但由於這本書保管不善,致使有不少詩句中的字都脫落了。有壹次,陳舍人讀到《送蔡都尉詩》時,發現「身輕壹鳥□,槍急萬人呼」壹句的「鳥」字後面少了壹個字,他反復斟酌,始終不能斷定那是什麼字。有壹天,他和幾位詩友談論詩文時,提出了這個問題,希望大家能補上壹個最恰當的字。有人寫出壹個「疾」字,認為「疾」字最能表現蔡都尉輕快迅速的縱跳功夫。有人認為不好,因為「身輕壹鳥疾,槍急萬人呼」上句的「疾」字與下句的「急」字,無論在讀音或意思上都太接近,顯得有點重復。又有人寫出「度」字,但陳舍人認為「度」字用在此處顯得太生硬,也顯不出身輕如鳥的特點。有人更提出用「落」、「起」、「下」等字,但大家都不滿意。後來,陳舍人在別處找到了壹本比較完整的《杜甫詩集》,翻到《送蔡都尉詩》壹看,原來那句是「身輕壹鳥過」。用「過」字來形容蔡都尉跳得又高又快,像壹只鳥在眼前飛過壹樣,確實恰當不過。
8. 1957年1月,毛澤東讓袁水拍約臧克家去他那裏談談。席間,談及毛澤東的《沁園春?雪》這首詞,臧克家問毛澤東,“原馳臘象”的“臘”字應該怎麽講,並說現在各人的理解不同。毛澤東聽了,謙虛而又有點疑問地征詢他的意見:“妳看應該怎麽樣?” 臧克家答道,“臘”字不好講,改成“蠟”字就好了,“蠟象”與上面的“銀蛇”正好相對。毛澤東欣然接受:“那妳就給我改過來吧。”
9. 唐朝任蕃夜宿臺州巾子峰禪寺,在寺墻上題詩“絕頂新秋生夜涼,鶴翻松露滴衣裳。前峰月映壹江水,僧在翠微開竹房”。他走出幾十裏路後,覺得“半江水”要比“壹江水”,更貼切,更符合現實。忙返回寺院修改,誰知到了寺院,他發現早有人把“壹”字改為“半”字了。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
10.北宋範仲淹曾寫過“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德,山高水長”。來為東漢隱士嚴子陵的祠堂作記。友人李泰伯看後,誇雲山、江水等句立意宏偉,氣勢不凡。但“德”字略顯局促,換“風”字會更協調。範仲淹反復吟詠,果真韻昧無窮,大喜而改之。
11.張籍《秋思》賞析
洛陽城裏見秋風,欲作家書意萬重。 復恐匆匆說不盡,行人臨發又開封。
王安石《題張司業》詩說:“看似尋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頗能道出這首詩的藝術風格和創作甘苦。詩以秋風起興,這是自《詩經》以來常用的手法。秋風壹起,北雁南飛,他鄉羈旅,易觸歸思。例如劉禹錫的《秋風引》就曾說:“何處秋風至,蕭蕭送雁群。朝來入庭樹,孤客最先聞。”我們再來看看詩人的歷史,原來他本籍吳中(今江蘇蘇州),這又使人想起晉人張翰的故事。據《晉書·張翰傳》說:“因見秋風起,乃思吳中菇菜、蒓羹、鱸魚膾,曰:‘人生貴得適誌,何能羈宦數千裏以要名爵乎!’遂命駕而歸。”張籍與張翰異代同裏,且俱宦遊北方。張翰因預測到齊王司馬冏即將作亂,知機引退,張籍未必有什麽政治上的原因,但在見秋風而思故鄉這壹點上,卻極其相似。他雖不能象張翰那樣馬上“命駕而歸”,但卻把壹腔思鄉之情傾瀉在紙上。這種感物緣情的創作沖動,雖然用的是傳統的手法“起興”,但其中包括如許豐富的內涵,不能不是此詩的壹個特色。
第二句“欲作家書意萬重”,其中的“欲”字緊承“見秋風”。原來詩人的心情是平靜的,象壹泓清水。秋風乍起,吹起他感情上的陣陣漣漪。行文順暢自如,壹氣流貫,然而句末“意萬重”三字,忽又來壹個逆折,猶如書法上的無垂不縮。因此這裏詩人的感情並未順流而下,而是向更深的地方去開掘。這種手法,看似尋常,實極高超。我們細玩詩意:詩人因見秋風而生鄉思,於是欲作家書,可是千言萬語,又不知從何寫起。“意萬重”,乃是以虛帶實。劉禹錫《視刀環歌》雲:“今朝兩相視,脈脈萬重心。”“萬重心”、“萬重意”,俱是極言思想感情的復雜。其中究竟有多少心意,每壹個有生活經驗的讀者,都能體會得到。因為是“意萬重”,這家書怎麽寫呢?寫了沒有?作者沒有明言,讓讀者去想象,這就叫做含蓄不盡,耐人尋味。
三、四兩句,又作轉折。盡管“意萬重”,無從下筆,但就文意看,家書還是寫了,問題在於匆匆著筆,意猶未盡。“匆匆”二字,生動如畫,既寫了自己壹方,也反映出捎信者壹方。聯系下文來看,那個捎信人是在行期在即時遇到的:也許就要上馬、上船,即便不象岑參與入京使“馬上相逢”那樣急迫,總還是行色匆匆不能久停的。由於捎信人是這樣行色匆匆,寫信人不得不匆匆落筆。由於匆匆落筆,萬重心意壹下子很難表達清楚。在這種符合邏輯的描繪之中,詩人的急遽之情,匆忙之色,栩栩然如在目前。“說不盡”三字,也與上文“意萬重”緊相呼應,由於“意萬重”,所以才“說不盡”。而“意萬重”也與“見秋風”引起的鄉思相關聯。黃叔燦《唐詩箋註》說:“首句羈人搖落之意已概見,正家書所說不盡者。‘行人臨發又開封’,妙更形容得出。試思如此下半首如何領起,便知首句之難落筆矣。”說明下半首的起頭與全詩的起句,環環緊扣,首尾相應。
結句更是造語入妙,寫情入微,可稱壹篇之警策。近人俞陛雲評論說:“已作家書,而長言不盡,臨發開封,極言其懷鄉之切。”又說:“此類之詩,皆至性語也。”(《詩境淺說續編》)所謂“至性語”,就是說寫出了最真摯的人類***有的感情,而且達於極致。在結構上,上句說“匆匆說不盡”,下句說“臨發又開封”,渲染足了“匆匆”的氣氛。
12.《長相思》納蘭性德
山壹程,水壹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風壹更,雪壹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山壹程,水壹程”仿佛是親人送了我壹程又壹程,山上水邊都有親人送別的身影。“身向榆關(這裏借指山海關)那畔行”是使命在身行色匆匆。“夜深千丈燈”則是康熙帝壹行人馬夜晚宿營,眾多帳篷的燈光在漆黑夜幕的反襯下在所獨有的壯觀場景。“山壹程,水壹程”寄托的是親人送行的依依惜別情;“身向榆關那畔行”激蕩的是“萬裏赴戎機,關山度若飛”的蕭蕭豪邁情;“夜深千丈燈”催生的是“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烈烈壯懷情。這情感的三級跳,既反映出詞人對故鄉的深深依戀,也反映出他渴望建功立業的雄心壯誌。二十幾歲的年輕人,風華正茂,出身於書香豪門世家,又有皇帝貼身侍衛的優越地位,自然是眼界開闊、見解非凡,建功立業的雄心壯誌定會比別人更強烈。可正是由於這種特殊的身份反而形成了他拘謹內向的性格,有話不能正說,只好借助於兒女情長的手法曲折隱晦地反映自己復雜的內心世界。這也是他英年早逝的重要原因。
“夜深千丈燈”既是上闕感情醞釀的高潮,也是上、下闕之間的自然轉換。夜深人靜的時候,是想家的時候,更何況“風壹更,雪壹更”。風雪交加夜,壹家人在壹起什麽都不怕。可遠在塞外宿營,夜深人靜,風雪彌漫,心情就大不相同。路途遙遠,衷腸難訴,輾轉反側,臥不成眠。“聒碎鄉心夢不成”的慧心妙語可謂是水到渠成。
“山壹程,水壹程”與“風壹更,雪壹更”的兩相映照,又暗示出詞人對風雨兼程人生路的深深體驗。愈是路途遙遠、風雪交加,就愈需要親人關愛之情的鼓舞。因為她是搏擊人生風浪的力量源泉,有了她,為了她,就不怕千難萬險,就壹定會迎來團聚的那壹天。從“夜深千丈燈”壯美意境到“故園無此聲”的委婉心地,既是詞人親身生活經歷的生動再現,也是他善於從生活中發現美,並以此創造美、抒發美的敏銳高超藝術智慧的自然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