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愛詩歌的人大概都有這樣的體會:凡是好詩,無論新舊,都令人難忘。只要是過目不忘的,壹般都是佳作。當然,壹首詩對少數人來說是刻骨銘心的,可能有壹些偏愛的因素;但令大多數人難忘的是,這首詩有著悠久的歷史,經得起歷史的考驗。
臧克家的名詩《有些人》是壹首能讓所有人難忘的好詩。這首歌寫於1949年11月1日,是為了紀念魯迅逝世十三周年而寫的。感覺從何而來?當時新中國剛剛成立壹個月。壹方面,“騎在人民頭上”的人民已經被人民推翻;另壹方面,從舊中國進入新中國的各類人,都不可避免地打上了舊社會的階級和意識形態的烙印。魯迅式的“有些人”很多,但反面的“有些人”也很多。詩人面對現實,回憶魯迅生前和死後的社會狀況,動情地寫下了這首詩。這首詩既反映了生活的真實,又表現了詩人的思想傾向。因此,它是壹首真實性和傾向性相統壹的抒情詩。
詩的第壹節指出當今世界有兩種截然相反的人:壹種是“生如死”,壹種是“雖死猶活”。“雖死猶活”的人,自然是指當時紀念的魯迅,是對“不朽”的魯迅的致敬;但作為壹個典型形象,它並不是單指魯迅,還隱含著許多與魯迅具有相同品質的人。至於“生不如死”作為反面的人,當然是指壞人。這首四行詩,兩句話,是全詩的總帽子,統領全篇。雖然淺顯易懂,但容量大,概括性強,發人深省。
接下來的三段(詩的第二、三、四段)分別從形象、思想、感悟三個方面比較了生不如死的人和死而無憾的人。從形象上看,“騎在人民頭上”的人,雖然趾高氣揚,自稱“偉大”,但其實無足輕重;而“為人民服務如牛馬”的人,雖然俯下身,不起眼,卻很偉大。這四行詩源自魯迅自嘲中的“冷眼看千指,俯首甘為孺子牛”這句詩。詩人發展了魯迅的思想和詩歌,意象的對立更加突出和鮮明。從思想上來說,“生不如死”的人總想“永垂不朽”,“把自己的名字刻在石頭上”,給自己立個碑。而那些“死後還活著”的人,甘願做無名的野草。他們討厭雜草作為裝飾品的“地面”,總是等著地下火山爆發,把“地面”上的雜草和樹木全部燒掉,直到“不腐”為止,大家壹起死。這壹段是根據魯迅的《野草銘》“我愛野草,但我討厭用野草裝飾的地面。火往地下跑,沖;熔巖壹旦噴出,會燒掉所有的雜草,甚至樹木,所以它是不腐的。魯迅寫《野草》和《野草的銘》時,正處於“仿徨”時期。他曾坦白承認當時沒有找到革命的道路,但他痛恨反動派騎在人民頭上不* * *,從而表現出徹底犧牲的精神。最後,從情操的角度來說,那些“生不如死”“他活著別人也活不了”的人,是非常卑鄙醜陋的。而那些“盡管死也要活下去”、“他活著是為了大多數人活得更好”的人,都是很高尚很美好的。
這首詩的第二、第三和第四節是緊接在第壹節之後構思的。詩人不為歌頌魯迅而歌頌魯迅,但同時也歌頌與魯迅有同樣品質的人,譴責那些自詡比人民“偉大”、想為自己立碑不讓別人活的人。這樣的對比,比單純謳歌魯迅更能顯示出詩歌思想的廣度和深度。
在後三節(第五、第六和第七節)中,詩人抓住了第壹節中提到的兩種人與群眾的關系,指出了他們不同的命運、不同的影響和不同的結局,即他們不同的未來。這三節是第二、三、四節的邏輯發展。第五節仍然集中在相反的形象。那些“騎在人民頭上”自稱“偉大”的人,最終會被人民推翻,從高處墜落,不僅無足輕重,還會從地球上消失;至於那些“為人民工作”的人,他們總是以“俯首甘為孺子牛”的光輝形象被人民銘記。第六節是寫兩種不同的主觀想法,得到兩種不同的客觀效果:那些想為自己立碑的人,他們的名字比屍體更早腐爛;而那些“寧願做野草”的人則是“野火不會吞噬它們,它們會在春風中重新長高”。雜草年年長,年年總被百姓惦記。魯迅如此,和魯迅壹樣素質的人也是如此。最後壹節寫的是不同的感悟,不同的報應。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又不是不報。還不是時候。那些“他活著就活不下去的人”永遠不會有好下場。只要時機壹到,他們的命運大家都看得到。至於那些“為大多數人過得更好”的人,人民會把他捧得很高。魯迅就是這類人的代表。
詩歌的主題壹直被認為是對魯迅崇高品質的歌頌或贊美,這當然是好的。但是,通過仔細的分析和深入的了解,僅僅贊美魯迅是不夠的。很多分析說,詩的主題只是歌頌魯迅,這可能是因為忽略了副標題“懷念魯迅的感覺”,詩尾“1949 165438+10月65438在北京”和詩尾“有些人”。作者寫這首詩不是作為當年10月19日魯迅的即興作品,而是在參加魯迅逝世十三周年紀念活動之後。如果是專門為魯迅寫的,上面的主題當然無可非議。但作者明確說是“紀念魯迅”,每壹節都沒有點出魯迅,而是以“某些人”開頭,自然不僅僅是對魯迅的謳歌。所以這首詩其實是為了紀念魯迅,歌頌真善美,鞭撻假惡醜。只有這樣理解主題,才能概括全詩的內容,挖掘其廣度和深度。這是詩人審美理想在詩歌創作中的具體體現。不管詩人自己是否意識到這壹點。他創造的反面形象揭示了這壹點。也說明詩人在兩種人的比較中始終只暗示了魯迅,而沒有指出魯迅。如果只是說這首詩歌頌了魯迅,那就大大降低了這首詩的容量——它的廣度和深度。
這首詩的意境看似平常,實則也奇。詩人既然帶著感情工作,就從美感出發。然而,什麽是真,什麽是善,什麽是美,什麽是假,什麽是醜。詩人不貼標簽,不喊口號,只從自己對世界的深切感受出發,用通俗、親切、生動的語言寫出自己的真情實感。總的來說,這首詩的分析說詩人運用了對比或對照的藝術技巧,這當然是對的。的確,這首詩的每壹節都使用了對比,比較真、美、善、假、醜、壞。但詩人的對比並不局限於某壹首詩,而是貫穿於整體,詩人通過“擺事實”來安排對比。所謂“流傳”,就是傳統的說法“福”。《有些人》的作者使用對比只是為了“傳播善惡”。詩人布置了三種對比:第壹種對比,第壹節詩中的將軍帽,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的對比,主導了全詩。第二種對比主要是形象與形象的鬥爭過程。第三種對比主要是在歷史形勢和時代潮流的鼓動下,兩個形象的結局和不同結果的對比。正是這三種對比,詩人鋪陳出來,成為壹首工整而又錯綜復雜的抒情詩。(本文節選自吳本興的文章《真美善偽醜的強烈反差——臧克家(某些人)簡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