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每個喜歡寫流水賬的人說,去看看雷蒙德·卡弗吧。卡弗是美國偉大的無產階級作家,主要創作短篇小說和詩歌。除了當我們談論愛情時,我們在談論什麽,這是幾年前《鳥人》發行時的熱門作品,他的短篇小說集《大教堂》和《請安靜,好嗎?“也是相當不錯的作品。
他小說裏的主角基本都是工人和酒鬼,外表麻木,內心貧瘠,在日復壹日的剝削生活中慢慢死去。對他們來說,失敗不是開始,也不是結果,而是常態——或者說他們從來沒有“成功過”。這和卡弗自己的生活很像。他是壹個寫酒鬼的酒鬼,也是壹個寫失敗者的失敗者——喝了半輩子酒,為生計忙碌;成名後,我終於戒酒了,但最終因為抽煙太多,死於肺癌。卡弗五十歲就去世了,這才五年,他就成了職業作家,不用為生計發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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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弗的小說乍壹看像壹本流水賬。但是仔細看了之後,妳會發現這是壹本還算不錯的流水賬。他被認為是自海明威以來美國寫流水賬最好的作家。相信大家都能看出海明威流水賬的水平,《流動的盛宴》就是他的代表作。卡弗去世後,被美國文壇譽為“美國的契訶夫”。海明威和契訶夫確實是對卡弗影響最大的兩位作家。契訶夫的超前美學和對完美的追求,海明威的極簡主義和對語言準確性的追求,在卡弗的後期作品中都可以看到。但是當我們在談論卡弗的時候,我們主要是在談論他的生活以及他的生活對他的作品的影響。
“我意識到,只有放下小說,我才能開始生活。”卡弗在火中寫下了這個。卡弗在壹個工人家庭長大,父親是壹名鋸木工,母親在壹家餐館做兼職推銷員。高中畢業後,卡弗跟隨病重的父親到鋸木廠工作。畢業後的第二年,他娶了壹個當時“很喜歡”的女人。那年他才十九歲。他不到20歲就有了兩個孩子。“很多很多年來,我和妻子四處遷移,只是為了有個棲身之所,有面包和牛奶吃。”為了養家糊口,卡弗什麽都幹過,打掃衛生,做保安,鋸木頭,送外賣,各種低級的工作。妻子有時不得不兼職做服務員和推銷員。
卡弗的寫作過程經常被生活瑣事打斷。他承認他只寫短篇小說和詩歌的兩個原因之壹是他沒有太多時間安靜地坐在長椅上。還有壹個原因是“記憶力差”,無法用文字還原事件和場景的細節,這應該和他喝酒有關系。
壹個星期六,卡弗的妻子和孩子都出去了,他很少有安靜的時候。那天晚上他要做的就是把衣服送到洗衣房,並沒有消耗他太多的時間。但是在洗衣房裏,他先是和前臺吵了起來,要用多少臺洗衣機洗衣服,然後他排了半個多小時的隊。就在前面的人要洗完的時候,前面的人摸了摸衣服,覺得還沒幹,就又洗了壹遍。卡弗當時就崩潰了——那種無助的挫敗感幾乎讓他哭了出來。“我現在意識到——我以前在想什麽?我的生活大部分是不相幹的,壹團亂麻,得不到多少光明。那壹刻,我覺得——我知道——我的生活與我最尊敬的作家截然不同。據我所知,作家不會在洗衣房度過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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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得到更好的專業訓練,他報名參加了齊克州立大學開設的寫作入門課程,在那裏學習寫作,並結識了對他影響很大的老師約翰·加納德(John Garnard)。二戰後,很多美國大學都開設了很多這樣的寫作課。這些寫作班往往能把壹些沒有文學影響力的人變成以寫作為職業的“職業作家”,功利性很強。卡弗成名後,美國出現了許多“小卡弗”。學習他的寫作風格(因為真的很容易模仿),在各種雜誌上投稿。這也是很多人批評卡弗的地方——雖然他寫了壹些與美國夢相悖的東西,但他自己在寫作上的成功證明了這種功利主義教育在美國的可行性。
約翰·加納德是個朋克。他既卑鄙又自負。他經常用壹些小眾文學季刊告訴學生這是真正的文學,對主流文學雜誌嗤之以鼻。他經常上課抽煙(那時候和現在壹樣,教室裏沒人抽煙)。被同壹個教室的另壹個老師舉報後,他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批評老師心胸狹窄,心胸狹窄,然後打開窗戶,壹邊上課壹邊繼續抽煙。第壹節課,加納德把學生叫到教室外的草地上,問他們最想讀哪位作家的作品。學生回答壹次後,加納德宣布“妳們都不是作家的料”。他說:我對妳們這些人不再有什麽期望了。我只能盡力而為。
他給卡弗講了很多語言上的詩歌技巧,強調語言的“準確性”。他經常拿著卡弗的小說壹句壹句的讀,然後點。在了解了卡弗的家庭和生活狀況後,他把自己辦公室的鑰匙給了卡弗,說他什麽時候有空都可以來這裏寫作。Garnard其實有點老套,教的寫作技巧也很有方法,很機械。卡佛成名後,和他壹起吃飯時告訴卡佛,他教他的壹切可能都是錯的。“我在很多事情上改變了主意,”他說。加納德其實是個失敗者。
然後,卡弗的父親去世了。因為他們父子都叫“雷蒙德”,當卡弗的母親剛剛打電話告訴她“雷蒙德死了”時,卡弗的妻子以為卡弗已經死了。卡弗的父親喝醉了,精神有問題。他在精神病院接受了壹段時間的電擊治療。當時正巧卡弗的妻子在同壹家醫院分娩。產房在四樓,卡弗的父親在五樓。孩子出生後,卡弗上樓來到父親的床前,對他說:“妳要當爺爺了。”過了壹分鐘,卡弗的父親沈悶地說:“我想當爺爺。”卡弗擁抱了他的父親,他的父親哭了。卡弗的飲酒習慣是在他父親的影響下養成的。壹天晚上,當他壹口氣喝下壹整瓶威士忌時,他的父親去世了。卡弗曾經告訴他的父親,當他的身心已經處於糟糕的狀態時,他想成為壹名作家。“寫點妳知道的。寫那些我們壹起去釣魚的事情。”他對卡弗說。卡弗沒有寫那些東西,他也從來沒有給他父親看過他的小說。“畢竟,他不是那種我期望能讀到我寫的東西的人。”卡弗在《我父親的壹生》中寫道。
三
卡弗的流水賬其實不是我們現在看到的。在卡弗遇見加德納的十年後,卡弗仍在賺錢和努力養家之間寫小說和詩歌。他向《紳士》雜誌投稿,這是他的短篇小說之壹。手稿很快被退回,並附有編輯戈登·萊希的壹封信。戈登·萊希沒有說為什麽退稿,他也沒有為此感到遺憾。他只是說想看看卡弗的其他作品。卡弗寄給他其他作品,這些作品很快被退回。但戈登·萊希壹直和他保持著良好的聯系。後來,卡弗寫了壹部小說《鄰居》,終於引起了他的註意,並在壹本雜誌上發表了。然後陸續出版,收集成書。第壹本書是“請妳安靜好嗎?”》。
然而,當戈登·萊希出版他的代表作《當我們談論愛情時,我們在談論什麽》時,他大幅刪減了卡弗的幾部小說。刪減的程度在文學史上是罕見的——卡弗的整本書幾乎被刪減了壹半。原本20多頁的《壹件好事壹件小事》,被剪成只有3頁的《洗澡》。但正是這本書讓卡弗壹舉成名,成為極簡主義的代表作。所以文學界還是有爭議的。著名的“卡弗”是卡弗本人嗎?這些榮譽應該分壹半給戈登·萊希嗎?
後來,在爭議期間,壹家出版社重新出版了卡弗被刪減前的原稿,使用了卡弗原本希望使用的書名《新手》。它來源於我們談論愛情時在談論什麽:“妳對愛情到底了解多少?...但在我看來,我們只是戀愛中的新手。”人們開始跳出老版,拿“請安靜好嗎?”?《大教堂》被放在壹起重新審視。人們隨後發現,卡弗還是卡弗,還是那個流水賬很漂亮的卡弗。
四
卡弗寫小說就像是在制作壹段生活。很多事情在故事發生之前就已經發生了,很多事情在故事發生之後依然沒有解決。所以在看的時候,往往壹開始不明白裏面的人在擔心什麽,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麽;小說往往戛然而止,有些事解決了,有些事沒解決,人壹開始看起來和小說沒什麽區別。卡弗所做的是拿壹把菜刀在壹個菜上隨意切兩個口子,然後給我們看三個被切的段落中的壹個。讀者有時會閱讀壹段時間,但有時他們會感到困惑。這是卡弗。
在寫作風格上,卡弗延續了海明威的“冰山理論”——壹部作品就像壹座冰山,1/8在水面之上,7/8在水面之下。寫作只需要表達“水面上”的部分,讓讀者自己去理解“水面下”的部分。所以卡弗小說的情節都很集中,沒有邊細節。語言多為對話和陳述,陳述非常客觀冷靜,很少使用副詞和形容詞。這和寫流水賬用的語言很像,而且因為卡弗主要寫現實題材,所以很多人覺得卡弗的小說很像日記和流水賬。論寫作對象,借用海明威的壹句話就是,“只要知道自己省略了什麽,省略了什麽都無所謂。”
亭子,壹件好事和壹件小事,大教堂,羽毛和柴火是這些方面最顯著的作品。
《亭子》是兩個戀人在男方出軌後,回憶過去,決定未來該怎麽辦的壹段晨間對話。在交談中,該女子突然提到,他們年輕時,在壹個非常熱的日子裏,他們去壹所老房子裏要水喝。那家是兩個老人。他們壹定死了,她說。然後他說,我以為我們很老的時候也會那樣。有尊嚴,有地方住,人家就會上門。男人聽後沈默了,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是典型的卡弗狀態——長期被日常生活侵蝕麻木的人,在回憶和美好湧上來的時候不知所措。
卡弗只寫了浩瀚人生中的幾個細節。他用流水賬的語言創造了壹個枯燥而簡單的世界,讓各種細節表露無疑。但即使充滿了細節,生活還是很無聊。卡弗以流水賬的形式告訴我們,如果沒有文學,生活本身可能會像我們想象的那樣乏味。
五
卡弗是雙子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