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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散文《銀杏樹下》賞析

壹個

冬天,給人的印象總是壹片蕭瑟。但是草和樹是通靈的,真的會和我說話,告訴我真相。

那些銀杏樹總是高高聳立,靜如止水。

我忍不住下樓去散步。綿綿細雨,柔若無骨,飄在臉上依然冰涼清爽。這些銀杏樹在冬天的雨霧中是如此的寂靜。我在樹下的時候,擡頭盯著那棵穿著盛裝的銀杏樹,心裏突然劃過壹抹淺淺的愁雲。

就在我全神貫註的時候,壹片銀杏葉從高高的樹枝上飄了下來,慢慢的,就像壹只漂浮在空中的小船,在我的視線裏飛來飛去,最後落在腐朽的草坪上,像極微弱的遊絲嘆息,與早已飄下的千萬黃蝶融為壹體。

落葉的過程是那樣的轉瞬即逝,無聲無息。

看著這片小小的銀杏葉,我擡頭看著彩虹的樹冠,突然意識到這是芳華最後的燃燒,所有的葉子都在這裏存活了下來。它們洶湧澎湃,激動人心,氣勢磅礴,是生命給大地和滋養它們的陽光雨露的最後禮物。

春天走了,秋天還很遠,冬天的至日來了。我又壹次擱淺在銀杏樹下。以前,水寨裏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已經是壹個少年的母親,也是很多孩子的老師。

至今我還清晰地記得第壹次看到銀杏樹的情景。那時候是初夏,銀杏葉像綠色的手掌壹樣在微風中搖曳,就像在向我們招手。以前的蘇州水鄉,到處都是紅桃綠楊,銀杏極為罕見。幾個嘰嘰喳喳像小鳥壹樣的少女發現了新大陸,瞬間停止了跳躍,聚集在銀杏樹下,奇怪地仰起頭。顯然,我們被它獨特的葉形緊緊鎖住了,才知道自然界中竟然有這樣壹種有著有形樹葉的樹。

英說,葉子是壹把把小扇子;華說,那是戴在嬰兒脖子上的壹百把鎖;我說,這是壹塊精美的玉...我們爭論不休,各執壹詞,盡情地做著白日夢。那小小的手掌,壹把把的鎖,壹塊塊玲瓏剔透的玉,壹團團的綠雲,不經意間落在了我的心裏。

當20多年過去了,機會合適的時候,我又壹次在兒時的銀杏樹下駐足,那幅畫突然在我的記憶中復活,仿佛就在昨天,歷歷在目。

也許,壹切有形的、個體的東西,自然會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在內心深處,我們其實喜歡並向往有形和個性。但由於現實中的各種因素,成年後,身心上更多添加的是人性的粗鄙,而人格則逐漸被抹殺。有時候,我們人類在某些方面真的不如壹棵樹。

今天呈現在我面前的這些銀杏樹,和我小時候記憶中的完全不壹樣:壹個是初夏生機勃勃,毛茸茸的,壹個是冬末雕零的綠,燦爛的;壹個是成長,壹個是結局;壹個是入世,壹個是出世...但是他們兩個都給了我內心的激動和悸動。

不同的季節帶來不同的美麗。美從來都是豐富多彩的。可惜的是,時間,無論我們怎麽努力,都無法與時間的腳步抗衡,就像銀杏的飛舞飄落,匆匆而過。

在我的記憶中,我們總是從這個村子穿梭到那個村子。我們周圍幾乎每個村莊都有我們年輕的身影,但我們只發現了銀杏。每次走過它的時候,我都會忍不住看它壹眼。後來壹群小姑娘,輟學了,輟學了,學習了,工作了,銀杏樹也漸漸被我們遺忘了。最後我們都結婚了,像村裏的蒲公英壹樣飛到了城市或者別的村子,從此在各地紮了根,組建了自己的家庭。我們曾經關註過的銀杏早已消失。就像曾經長大的玩伴壹樣,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漸漸失去了聯系。

他們甚至不記得銀杏樹。還是會有人和我壹樣,在冬天看到如此燦爛的銀杏,突然想起小時候我們仰望銀杏的場景?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曾經熟悉而親密的關系,到最後都經不起時間的侵蝕。我們長大了,各奔東西,最後卻在人海中失散了。我的心瞬間被幾片失望的陰雲籠罩。

最痛苦的是英永遠離開了我們。

2011的暑假,我回到了我的村子,錢家峁。我母親告訴我,申英於7月初死於白血病。她治了半年,花了不少錢。最終,她沒能逃脫。

我驚呆了很久,像是晴天霹靂。我的眼前浮現出年輕時總是紅潤嬌嫩的笑臉,帥氣活潑的身影。可是,歲月是多麽無情,妳怎麽能帶走這樣壹個善良賢惠的女人呢?我突然第壹次意識到,死亡離我們如此之近,它隨時可能奪走壹個人的生命。

英是我小時候形影不離的夥伴。每天早上,我都會去她家,等她壹起去學校。放學後,我們壹起做作業,跳牛皮筋,約好幾個夥伴放假。我們去田裏摘四季豆,在油菜花田裏捉迷藏,在北河涇清涼的河水裏快樂地玩耍。在小學六年級的兒童節慶祝會上,我靦腆地唱著歌,和英、華合影...後來我去了江蘇吳江師範學院讀書,她家搬到了蘇州市區,我們的聯系就少了。

我最後壹次見她是在我參加工作之後。記得那是壹個陽光明媚的初秋,她回到從小被撫養長大的南河頭村看望奶奶。她剛下公共汽車。回家好好吃了頓午飯,急著騎車去學校教課。

“英回來了。”我笑著和她打招呼,他們相視壹笑,各種善意和喜悅瞬間在我們心中蕩漾。她變得更加美麗苗條了。她不再是稚氣未脫的少女,而是像芙蓉花壹樣羞澀嫵媚,在陽光下婀娜多姿,光彩照人。

我回頭看她纖弱的身影,他們擦肩而過。我沒想到會是永別。那時候總覺得我們的時間太多了,我們的相聚會像長江壹樣無盡。如果世界可以預知,我會和小時候的項英促膝長談,其樂無窮。

但是誰能預測我們的命運呢?誰會想到有壹天時間會這麽快在壹個人身上結束?在她搬到城市,離開我們的那些年裏,我陸續聽到壹點關於她的消息。她的母親後來死於癌癥。幾年後,她的父親死於車禍。而她哥哥交友不慎,賭博成性。去世前三年,她隨在上海機場當官的丈夫定居上海,成為全職太太。我以為從此可以安定下來,結果卻遭遇了這樣的災難。

在英國身心疲憊的那些年,我懂得不多。偶爾知道壹點,也沒有試圖去要她的聯系方式。其實並不難。然而,我什麽也沒做。也許是因為離開這些年,每個人都有了自己的經歷和生活,都忘記了童年的親情;也許是世界的磨礪,讓人變得陌生,變得冷漠;也許是內疚。師範畢業回小縣城教書的時候,父母讓媒人給我說情,我哥。她哥哥也是我的小學同學,但是初中畢業就輟學了。我沒答應。在這裏,我總覺得有點羞於和英國家庭見面。小時候父母家人都那麽喜歡我,但是愛情,婚姻,友情,懷舊是兩回事。

現在人到中年,想來英國應該能理解我。我相信她也不會怨恨我。我們應該早點聯系的。但是,沒有如果這種事。錯過了就錯過了。有些已經不在了,永遠的不在了。良心的自省和拷問,對英語來說沒有真正的意義。什麽都不能彌補。

英,當她的父母第壹次給她取名時,他們希望她永遠像春天的花朵壹樣芬芳。但在那年多彩的晚春,她的病情已經很嚴重了。她沒能熬過夏天。在草木最茂盛的時候,她把愛人和年幼的女兒獨自留在了異地繁華的上海,仿佛壹片我們曾經關註過的銀杏葉過早枯萎,失去了生命的青翠,獨自枯萎成了壹個孩子。那壹年,她才33歲。

這壹切我都是後來才知道的。但是,斯裏蘭卡人民已經逝去,壹切都只是回憶。壹棵樹的肅穆和靜謐能表達對壹個人的懷念和哀思嗎?銀杏無聲,天空無聲。只有我在銀杏樹下感到悲傷。

英走了,特威德成了我的陌生人。

去年隆冬,錢家柱拆遷的前幾天,村民們都選了壹個日子,給這個村子裏的先人做最後壹次祭祀。我回去了,跟小時候壹樣,從村西第壹間房子出來,挨家挨戶走。走到中村,看到村前曾經橫跨北河涇的拱橋。現在只剩下兩個橋墩,早已頹廢,有點淒涼。然後去東村再轉回來。和村民見面,聊聊鄉情,讓村莊在我腦海的地圖上留下最後的印記。

華正要回娘家。當我在村子裏遇見她時,我沒有認出她來。她穿著壹件裘皮大衣,華麗的狐貍領襯托出臉上厚厚的粉,明黃色的頭發,深色的眼影。她風騷媚俗,眼神沒有小時候那麽清純。

我和華住在同壹個村子,兩家關系很好。我們上初中的時候還是同桌,但是她上初二就退學了。那年初二暑假我去她家勸她,她卻厭學讀書。90年代中期,蘇州農村開始繅絲,壹條繅絲帶賣到日本能賺五六千元。許多像華這樣的農村女孩早早輟學,跟隨村裏的婦女進入了這壹浪潮。花抵擋不住誘惑。然而,四年後,繅絲業逐漸衰落。由於花沒有固定工作,她整天泡在麻將堆裏。兩年後,她嫁給了別的村壹個比她小壹歲的木匠,過了幾年平靜的生活。後來聽說華開始推廣安利產品,認識了我們家具城很多老板。她覺得她男人沒能力,經常買車後幾晚不回家。偶爾回家,和男人分床睡。花朵的婚姻就像壹塊布滿無數裂痕卻從未完全破碎的鋼化玻璃。再見面,我們沒有共同話題,也不知道該對對方說什麽,也不知道該怎麽勸。

過去是空的。花已經不是以前單純的花了。她已經不記得我們的笑聲,童真。時間壹去不復返,誰也無法踏入過去稍縱即逝的歲月,誰也沒有力量阻止時間給我們帶來的改變,尤其是人的利益。

樹葉在飄落,我在遠方。

許久,我從沈浸的思緒中醒來。

我轉身回去,突然看到離我六七步遠的地方,有壹抹新綠。雖然只是小小的、嫩嫩的、點綴的壹片,還沒有指甲那麽高,但在冬雨中顯得格外珍貴,讓人眼前壹亮。

我輕輕地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挪動著,生怕不小心踩到它們。對著人群,慢慢彎腰蹲下就是了。和這草比起來,我就是個巨人。這是壹片剛剛從土壤中伸出頭來的草。就像壹個新生兒,睜開對世界充滿好奇的眼睛,盡可能地蹦出,昂起頭,挺直身體,歡欣鼓舞,仿佛每壹塊肌肉、每壹根肌腱、每壹個細胞裏都有壹種生長、舒展的生命力。雖然它足夠弱小,但足以快樂地支撐它們在這個季節盡情歡樂。就像我們小時候壹樣。

它們生來就有四片葉子,圓圓的葉子像四滴泉水壹樣閃閃發光。盡管有像硬殼壹樣堅硬的厚土,盡管有冬天寒氣的肆意入侵,但這樣壹小片不起眼的小草,在周圍無盡的疲憊中,表現出壹種生命的本能和力量,向大地和天空點亮了這壹片嬌嫩卻濃烈的綠色。

冬天很深,但他們充滿活力。在高大的銀杏樹下,這點點綠色與地上的落葉形成鮮明對比,或者更多。我不禁尊敬他們。草木多麽卑微,卻也動人。

花開到壹定時期,落葉無聲落。銀杏或綠草。時而枯榮,春秋無邊。生命的循環,大自然總是這樣沒完沒了,每個季節都有自己的特點。即使在寒冷的季節,也不缺美麗,不缺美麗,不缺生活。不遠處,香樟、桂花、廣玉蘭依然郁郁蔥蔥。

人生如四季,輝煌與落寞,歡樂與悲傷,清純與艷俗並存,誰也不能保證每個季節都沈浸在同壹種色彩裏。生活充滿了五味雜陳,但世界充滿了各種誘惑,生命脆弱,性情多變。如何管理自己,把握生活,最大限度的平靜安詳,真的是壹個需要認真研究的課題。

英、花都和我都是千萬個水鄉的普通孩子。我們都是喝著北河涇的水長大的,但我們的生活軌跡卻截然不同。為什麽?面對如此宏大而深刻的問題,我是如此的無力和無助。銀杏樹下,綠草旁,只能默默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