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光薩克斯
雨點打落了綠葉和花瓣。
沒有陽光的春天好冷。
五彩繽紛的春天來了，我卻看不到妳，爸爸。
媽媽說妳壹個早上就走了，那個早上沒有陽光和雨水。
媽媽說妳生病的時候不許給我和我哥打電話。
媽媽說妳前壹天晚上看起來好多了。
她和妳就像兩棵即將幹枯的孤獨老樹，那晚像往常壹樣互相依偎取暖。
第二天醒來，媽媽卻再也叫不醒妳，卻再也不能把飯餵進妳的嘴裏。
妳就像我們房子後面的石頭和灰塵壹樣平凡。
妳沒當過官，沒當過名老板。
妳走了，卻像我們家門前山路上的壹棵小草被人拔走了。
誰會在乎妳的生死，明明殺了悲傷，難過，失意，挫敗？
七年前我埋葬妳的時候沒有流壹滴眼淚。
當我需要在葬禮上放聲大哭的時候，我根本哭不出來。
妳壹年的總開銷不低於我壹晚的請客。
妳總是把我給妳的錢壹個壹個數，存到街上的信用社裏。
妳當年走的時候把存折留給了我媽，現在我媽還給我了。
七年後的今天，是壹個下著小雨的清晨。
突然想到妳，突然想哭，突然淚流滿面。
我突然想趕回老家，在妳孤獨的墳前擁抱妳。
爸爸，有些人在妳這個年紀就死了。報紙會報道稱之為早逝。
爸爸，領導去世了，大家都說是輕而易舉的事。妳不是壹個領導者。妳袖子裏沒有微風，只有黃泥。
爸爸，我們廠的老工人去世了，工廠工會要成立治喪委員會，在墻上貼壹張炫目的海報。
爸爸，妳走的時候，沒有人給妳發報告，沒有委員會為妳哀悼，沒有麥克風給妳念簡短的悼詞。
爸爸，沒事的。妳走後，我們的家還在這裏。媽媽還在。我和我哥哥還在這裏。我們三個會為妳舉行追悼會。
爸爸，我上學的時候寫了壹篇作文，在省報上發表了。省報郵寄給我10元。
當我告訴妳這件事時，妳驚訝地扔掉了煙鬥。
妳不識字，但妳知道妳兒子的名字印在報紙上
妳把那張妳認為最珍貴的紙畢恭畢敬地捧在手中，看了整整半天。
我壹直看的鼻子酸酸的想哭，想笑，想問妳懂什麽。
爸爸，七年過去了，我已經不再寫文章了。我落伍了。我跟不上這個時代了。
現在，讀者只寫那些被霓虹燈陶醉的人的璀璨裸體和欲望。
人是用身體寫字的，而且壹定是女人的下半身，但妳給了我男人的身體，男人的靈魂。
爸爸，前段時間看到壹個詩人寫了壹首詩。
詩的題目是生活，詩的內容就壹個字:屁。
詩的背後，是作家長篇大論、振振有詞的內容凝視。
他說屁就是命，命就是屁。有些人很臭，有些人很香。
如果妳還活著，妳會笑著說。
如果是這樣，妳也會寫詩掙錢，不用再聞田裏的牛屎味了。
我知道如果是這樣，妳的“命”就壹個字:鋤頭。
妳的壹生都在鋤地，鋤地是妳壹生的經歷。
我還記得我想買壹本課外書，我媽不允許。
妳偷偷把私房錢從床墊下拿出來買煙，妳叫我買三百首唐詩。
妳是個木匠。妳從小就沒讀過書。妳聽說過這本書。
爸爸，妳知道當今社會的人已經不需要詩人和詩歌了嗎？
爸爸，妳看還剩下多少人去關註這個國家的山山水水，這個國家的世界，這個國家的男女老少。
妳看，還剩下幾個人關註農民的農田，農民的糧倉，還有裝錢的小布袋。
爸爸，妳的女人是壹個留著短發的城市女孩。自從她跟著妳，她變成了壹個鄉下姑娘。
爸爸，妳的女人執意要跟著妳。妳走的時候她不想離開妳的墳墓。反正她也不想來城裏找妳兒子。
爸爸，我的女人是個留著長發的鄉下姑娘，跟著我以後就成了徹頭徹尾的城裏人。
爸爸，雖然我的女人跟著我，但她不想和我壹起回到鄉下，回到妳和媽媽身邊。
我媽願意跟著妳這個普通的木匠下鄉。
現在農村的男男女女削尖了腦袋往城裏鉆。就算被擠死也不會後悔。
爸爸，過了這麽多年，誰還會記得妳？
爸爸，過了這麽多年，誰還會記得妳？
爸爸，沒事的。妳兒子還記得妳。我媽媽仍然記得妳。
爸爸，沒事的。我們的莊稼仍然記得妳。我們山坡上的樹仍然記得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