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這個外號,是我父親在開灤煤礦井下采區當安檢員時,工人們給我起的。父親已經去世十七年了,我偶爾看到他的老夥計和年輕人在談論他的父親。“頭”這個名字是他父親的同義詞。
我對“老板”這個外號特別厭煩和反感。
第壹次聽到的時候,弟弟下班回家,跟媽媽嘀咕:“為什麽爸爸這麽狠心?”他得罪了所有人,難怪人們叫他老板!”我回答問:什麽是“頭”?我的兄弟和父親在礦區工作。他們壹見到我就生氣地回答:“妳知道舊社會礦主雇的打手嗎?我爸是!"
我當時很疑惑。我父親是煤礦區的安全檢查員。他怎麽會和“頭”有聯系呢?在廚房做飯的媽媽也生氣了:妳爸爸固執壹根筋,班裏的工人違法做窯(地下采煤),不聽指揮,妳爸爸抓了他,他壹點面子都不給。要麽送他去礦上辦個班,要麽罰他錢,心狠手辣。他活該!
我媽的嘮叨讓我生我爸的氣,但我們不敢表現出對他的不滿。全家人都害怕他。我的父親,脾氣火爆,脾氣倔,是家裏的皇帝。任何想在課堂上說太多話的人都必須罵人。
當時“壩頭”這個外號像魚刺壹樣卡在我的喉嚨裏,讓我特別難受。我不理解父親的不厚道,相處的也不好。同時,我討厭那些在我背後叫我爸爸“壩頭”的人。
我記得有壹次在街上,我遇到了我父親的老朋友劉文林叔叔和壹個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年輕人。劉大爺把我介紹給小夥子,沒想到小夥子脫口而出:“哎呀,“擡頭”的老外甥女,我該叫妳姐姐還是外甥女!”我當時就急不可耐,心裏憋了好多天的火也沒地方散。我走到他面前,大聲吼道:“妳爸爸是老板!再說我爸壹句,我就把妳撓死!滾蛋!”可能我當時的姿勢太嚇人了。劉舒帶著那個男人快速離開,嘴裏嘟囔著:這個女孩怎麽了?這有多氣憤?
當我到家時,我看見我父親正在吃飯。我壹楞壹楞的沖著爸爸喊:“爸爸,妳別當安全員了。妳對別人這麽狠心,還在乎妳。我會生妳的氣!”我媽也順著我的話跟我爸嘀咕:在班裏當妳老大就好,妳還得當個破安全員,害人被罵就不好了!父親的眼睛立刻瞪了起來:“我愛罵就罵。只要我下井看到違規,該抓還是要抓!”如果害怕,那就不是“頭”了!"
我看到父親的時候真的很生氣,讓我和母親漸漸淡去。父親的倔脾氣是出了名的。他必須做他所看到的。如果他覺得有道理,他都會去做。
(2)
我的父親是抗日戰爭的老黨員。16歲,加入中國* * *生產黨,當過團委、縣委地下交警。殘酷的環境錘煉了父親堅強的意誌,他對黨忠誠,無私無畏。我父親受教育程度低,性情誠實坦率。1952年,解放後,他放棄了在縣委工作的機會,只得在窯坡(今古冶礦區)打工賺錢養家。已經30年了。
從我記事起,父親就壹直在地下采煤壹線工作。他每天早起晚貪。他從不誤工,肯吃苦,不遺余力。從小工到老板,從班組長到班長,壹步壹個腳印,遵章守紀,踏實認真,也很認真。
作為煤礦區的專職安檢員,父親的認真被發揮到了極致。他懲罰了他的徒弟,抓了壹個好老夥計。有人說他不講道理,有人說他咬真理,但他父親否認。他壹直說,在地下工作了這麽多年,對無數傷亡給家人帶來的痛苦深有感觸。有什麽比守護安全和生命更重要?
記憶中,父親在地下受傷,差點死掉。那是我父親心中的痛。
我在井下當大班長的時候,兩個青年在非法打工。父親看到危險,立即制止,並上去處理。沒想到上面的煤塌了,把我父親埋了。越埋越深,越埋越深,越埋到我脖子裏。這些年輕人非常害怕,在那裏等了壹會兒就楞住了。他不知道怎麽救人,所以才會哭。幸運的是,壹個名叫劉合義的老板經驗豐富,帶著幾個人救出了他的父親。
父親腰部受傷,不能動彈,身上多處出血,但堅持不要救護車,不要住院,太吵了。但他的父親、領導和幾個工友用壹排車把他拖到醫院治療,他也沒什麽大礙就被送回家了。
放學回來,只見父親臉色蒼白地躺在炕上,閉著眼睛,胳膊上纏著白色的繃帶,換下來的窯子衣服堆在地下。我媽眼睛紅紅的,好像剛哭過。我很害怕。我悄悄問媽媽怎麽了。我媽小聲說我爸差點死了。
我有生以來第壹次意識到什麽是恐懼。失去父親的恐懼讓我瞬間手腳冰涼。我靜靜地看著父親,心裏很心疼,很難過。後來聽我媽說,送我爸回家的工人再三感謝我爸的救命之恩,要不是他及時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在區裏當治安員的那些年,父親更執著,也更固執。有人罵他,說他爸固執不講理,整天只知道查隱患和“三違”,是個“倔頭”。但更多的人理解和支持父親,稱贊他是壹個硬核安全員。在父親心中,安全重於天!
(3)
對父親的真正理解是,我參加工作後,不再對“頭”這個外號感到厭煩和厭惡。漸漸的,我接受了,也從心底認可了。父親的這個外號,在我心裏是壹個神聖的使命。
父親退休後,我接替了他的工作,被招聘到煤礦區當會計。
報到第壹天,趕上了區裏的安全會議。會後,我看到幾個工人耷拉著腦袋走進小會議室,那裏的安全員和安全員輪番批評那幾個人。我有點好奇。我透過門縫看了看。雖然我不明白他們說的采面、支護、冒頂、搶車是什麽意思,但我明白這些工人是因為違章被抓而被批評。
我看到壹個胖老頭在領導,後來才知道他是蘇寶順區長,主管安全。他說話的時候很激動,指著壹個工人罵:“妳媽有女婿了,現在知道害怕了?”如果妳不想去想,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麽,整個地區都不會告訴妳這件事。妳的母親和父親呢?讓他們下半輩子受罪?!妳要跑班,要學規矩,還要被罰款扣獎金,這樣妳小子會記得很久!"
過了壹會兒,沒人在身邊,我就問蘇區主任:“違反壹章就罰這麽重?”批評就好!”老人壹本正經地對我說,“姑娘,妳剛上班,不懂井下出事的危險。區域管理嚴格,也是為了每壹個工人學習了解規則,按規則出窯,減少事故。"
幾天的聊天中提到父親,他們都很熟悉他,稱贊他是壹名合格的安全員。我脫口而出:“我父親的工作令人印象深刻,有人叫他‘老板’。我不喜歡!”老區負責人肖春華人很好。他聲嘶力竭地對我說:“老外甥女,我們需要壹個像妳父親那樣鐵面無私、敢抓敢管的“帶頭”安全員。抱頭,抱頭,把安全控制住。松是害,嚴是愛,懂嗎?”
聽著老區長幽默的解釋,我開心的笑了,明白了父親真的不容易,父親真的很了不起。
(4)
沒想到,幾年後,我也像父親壹樣,學會了做壹個女“頭”。
那是井下組長骨幹北戴河兩日遊,礦上組織的,需要工會幹部帶領。因為單位缺人手,領導要我去,我怕我是唯壹壹個管財務的女同誌照顧不了這些老板。我二話沒說就答應了,帶著整整壹百位先生分乘兩輛大轎車,開進了北戴河工人招待所。臨走前,領導讓我讓他們吃好,玩好,好好休息,但是中午壹定不能喝酒,保證安全返回。
因為警告,酒後在海邊遊泳發生了致命事故。午飯前,我反復告誡大家不要喝酒,以防萬壹。
但是還是有壹些老板比較聰明,自己偷酒。我的目光壹直在這十張桌子上掃過,發現他們有的拿著各種顏色的礦泉水瓶,慢慢地喝著。出事了,壹定是酒!我趕緊跑到廚房拿起壹個大水瓢,表情嚴肅地伸向每壹張桌子:“別躲了,把酒倒出來!”算了,別求我了,不喝就是了!"
有人看見我伸開胳膊站在桌子前,就害羞地把酒倒進水瓢裏,有人擰上瓶蓋送回旅社,但有壹個老板急了,破口大罵:怎麽回事?這違法嗎?妳這小姑娘,吃飽了沒事幹,離遠點!我也很焦慮:妳在破壞規則。妳敢喝,回去我就扣妳獎金!我抓起滿滿的礦泉水瓶,把酒直接倒在地上,把空瓶子扔了。
只聽身後有人說:“這家夥雷子,真狠!”還是有難聽的話,但是我沒有生氣,也不後悔這麽做。我還在暗自得意。想想我的父親。那時候我得挨多少頓罵?我活該被罵!
(5)
父親去世已經17年了,壹直想寫寫父親,告慰他的逝者。我想說很多,但是我寫不出來。
這幾天寫父親的欲望特別強烈。坐在書桌前,敲擊著鍵盤,回想起父親的點點滴滴,我不禁潸然淚下。父親很平凡,但父親是家裏的頂梁柱,用堅實的臂膀,為我們撐起壹片天空,父愛如山;我父親很普通。在礦山壹線,父親就像壹名衛士,履行著自己的職責,守護著礦山的安全。我父親對礦山的愛是沈重而單純的。
作為女兒,我對父親了解不多,交流也少。他在地下呆了30年,他從來不跟我們說他在工作上的煩惱和煩惱。不管受多大的苦,他都往肚子裏咽。我那時候很少和父親坐下來,聽他講課堂上的事情。現在想想自己作為女兒的愧疚。那時候只看到父親早出晚歸。春夏秋冬,他每天背著幹糧袋去上班,下班回家。他很少休息。即使生病了,他也吃了點藥就去上班了。
記憶最深的是父親經常帶回家的窯衣。它們非常臟和重,有時會抖落許多小煤渣。知道父親愛幹凈,母親總是用洗衣板把窯衣壹件壹件洗幹凈,把破洞壹個壹個縫好。當時覺得父親很辛苦。我每天都下井,又臟又累。關鍵是巨大的危險。有時候聽到街上救護車刺耳的警報聲,我媽和我們都特別害怕,擔心我爸在地下出事。
我父親在地下工作了30年。他沒有豪言壯語,也不會說大話,但他深深懂得,安全生產與每壹個礦工、每壹個家庭息息相關。只有嚴格管理,才能少事故,少流血,人民安全,家庭幸福,礦山和諧。父親用自己的行動,默默詮釋了壹個老黨員對礦上的愛,履行著煤礦安全衛士的職責。
我為我的父親感到驕傲,我愛我的父親。
今天是我父親的忌日。我只用這個帖子向父親致敬。願我父親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