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壹次,我在火車站遇到他,知道他要坐火車回家。他的家在威尼斯南部的壹個村子裏,到那裏需要壹個半小時。“老師,我每天損失的三個小時怎麽補償?”從他焦慮憂郁的表情中,我看到了他在與時間賽跑的腳步。每天開那麽遠的車可能是他壹整天看起來很累的原因。
黃昏時分,華燈初上,我漫步在大運河對面的裏亞爾多橋上。這是水城最高的拱形石橋。橋上有三條街道。可以從左右大街看風景。中間最寬的街道兩旁排列著幾家名店,五顏六色的櫥窗更添幾分奢華。這裏是莎士比亞筆下威尼斯商人流連的中心。每天傍晚,人流如潮,壹些衣冠楚楚的富豪名流來此談天說地,靠欄桿遠眺;有的衣冠楚楚的淑女紳士,抱著打扮得漂漂亮亮、鈴鐺精致的小狗,正在放松;壹些衣衫襤褸的年輕人,彈著吉他,用哭泣的曲調表達他們的悲傷;幾個金發憔悴的少年用懇求的口吻兜售著壹些水城風光的油畫、煙包和手帕。壹座名城,兩種風格,多麽鮮明的對比!當我正盯著這幅畫的時候,弗洛雷斯拿著幾本書匆匆走來,對我說了聲“好老師”就飛奔過橋,向壹條僻靜的小巷走去。我看著他的背影,心裏有種特別的滋味。
我想多和他談談,但是他的日程已經排滿了。從幾次簡短的交談中,我對他有了進壹步的了解:他媽媽病了,他爸爸失業了,他哥哥姐姐也在四處奔波找工作。為了謀生,他不得不努力學習並做家庭英語老師。他每天下午下課,休息壹會兒,復習功課,然後穿過街道過橋...橋上的壹切都無法在他心中激起漣漪。他心裏只有壹個念頭,快點!就這樣,常常是晚上九點多才踏上回家的路。他說:“我生活在難以想象的逆境中,這可能是上帝的安排!”唯壹的辦法就是付出壹切代價,獲取知識,生存下去...我有理想,有勇氣,有抱負,為社會做貢獻。這是我的精神支柱。壹旦失去,我將失去壹切,甚至被生活的艱辛吞噬。"
時光荏苒,壹個學年隨著求知者的艱難腳步而去,新學期隨著秋風霧來,教室和圖書館裏再也看不到弗洛雷斯的身影。他在哪裏?命運如何?我和我的同學都很擔心。聖誕節後,我終於收到了他的信:
“老師,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生活的濁浪把我沖到了異國——英格蘭的壹個小鎮。在這裏,我幾乎每天都在重復這樣的生活:壹邊吃著香腸面包,壹邊趕公交車上班掙錢。我只能這樣打發時間,以求生存,爭取壹些時間學英語。在我的壹些朋友中,有人在痛苦的折磨中徘徊掙紮,在狂飲中歇斯底裏的尖叫;有些人終於絕望了。在他們的心目中,生活已經完全失去了光彩,科學也失去了追求的意義。而我,就像壹個正在與風浪搏擊的水手,雖然前途黯淡,但有時我也想無淚而泣,想無聲地吶喊,但我的目光依然面向前方,我的手依然握著未來的槳。也許是命運之神‘賞賜’給了我消滅惡浪的機會,我還是要抓起這個槳沖過去...同時,凱爾·波洛所描述的古老中國文化,以及當代中國屹立在東方的奇特姿態,早就引起了我的向往……”
“老師,妳還記得那個崇拜拉斐爾(文藝復興時期意大利著名畫家)的‘天才女畫家’嗎?她曾經對我說:‘拉斐爾的光芒照耀著我的心’。現在,聽說世界的風雨已經熄滅了她心中的‘光’……”
從“天才女畫家”到“活廣告”
提到“天才女畫家”,我的記憶中就會浮現出這樣壹個場景:
在威尼斯火車站前,壹個學生模樣的女孩坐在廣場橋邊的石階上,身旁放著畫架、紙和蠟筆,觀察著映入眼簾的壹幕。她的目光專註專註,仿佛在審視生命的真諦,構思生命的圖景。她是弗洛雷斯信中提到的理想青年。
我在中文系的圖書館遇見了她。那是壹個星期六的早晨,她和弗洛雷斯正在翻閱《人民畫報》和《中國攝影》,評論上面的藝術作品。通過弗洛雷斯的介紹,我和她開始了交談。她活潑開朗,說話像水壹樣,很難打斷。她熱情地贊美繪畫藝術:“如果壹個畫家的畫能表現出人們生活中的苦與樂,人們心中的醜與美,那麽它的藝術感染力可以勝過壹首詩。”這次接觸,她給我留下的印象是熱愛藝術,追求藝術之美。
後來壹個中文系的學生給我介紹了這個女生:她十幾歲就熱愛美術,中學時就大顯身手,用“天才”這個詞來說文藝復興時期的“三大傑出藝術家”(達芬奇、米開朗基羅、拉斐爾),因此被同學們譽為“天才女畫家”。她家住在北部山區。因為貧窮,她壹邊在美院讀書,壹邊照看孩子,打零工。她常常羨慕那些幸運兒,哀嘆自己的遭遇。
弗洛雷斯的信引起了我的懷疑:這個“女畫家”是不是因為世態炎涼而放棄了自己的理想?
她的壹個好朋友證實了我的猜測。為了安慰饑民,“女畫家”放棄學業,嫁給富商,整天打扮成“活廣告”招攬生意。她向朋友發出哀嘆:“我不得不結婚,登上悲劇的舞臺,夢想著娛樂命運……”就這樣,她心中燃燒的火熄滅了!
青年漢學家
寫到這裏,我想起了年輕的漢學家——安娜·布賈蒂女士。在她剛剛踏上人生道路的時候,她就開始研究魯迅。在我的意大利學生中,說到學習魯迅作品的原文,很多人都驚嘆:“難以想象,簡直是在攀登壹座危險的高峰!”因為,這需要有獻身事業的精神,犧牲普通人需要的各種享受,努力工作。年復壹年,安娜在魯迅作品的翻譯中送走了夕陽,迎來了朝霞。到1978,她已經從中文直接翻譯了1925到1936的魯迅雜文40多篇,被馬佐塔出版社編輯成書。為了幫助意大利讀者更好地了解中國這位偉大的作家,她在本書的序言中詳細介紹了魯迅的生平和作品。後來,她翻譯出版了魯迅的十首詩。
1980應邀在威尼斯大學中文系做魯迅詩詞專題講座。深刻的思想激發學生的智慧。在她的鼓勵下,許多學生讀了《吶喊》《阿q正傳》《故鄉》等書。壹些高年級學生以魯迅研究為畢業論文的題目,壹些學生用中文在筆記本上工整地寫著:路漫漫其修遠兮,修遠是Xi,我願為此上下其手。
生活的鼓點總是為那些獻身於事業的人而敲響。1981年2月,這位年輕的漢學家與特雷卡尼百科全書出版社簽約,翻譯出版魯迅的詩集,並把這本選集的翻譯作為紀念中國這位偉大作家的微薄之禮。為了準確理解和翻譯原著,她廣泛收集資料,查閱了英、法、德、俄、日版本。為了壹句話、壹個典故、壹句評論,她常常沒日沒夜地坐在桌前,探尋真諦,博采眾長,壹筆壹句地鑄造對魯迅的深厚感情,成為中國人民的真誠朋友。著名作家劉在意大利訪問期間,用散文記錄了他與這位年輕漢學家的會面。
安娜的勝利為壹些年輕人打開了希望之門。畢業於威尼斯大學中文系的Guyed從中國留學回來後就壹直擔心失業問題。失望者的呻吟聲和奮鬥者的強有力的聲音在他的腦海裏交替著作用:路,怎麽走?最終,他的心和奮鬥者壹起歌唱,他決定了壹條路——為意中友誼的發展播下種子。1981年春,為了慶祝威尼斯和蘇州雙城,中文系成立了新的刊物《中國》,古耶德勇敢地擔任了這本雜誌的主編。當消息傳到中國時,蘇州的常發發來了熱情的賀電。意大利各地的漢學家和友好人士紛紛為雜誌撰文,師生也紛紛對其表達好感。在意大利,擔任這類雜誌的主編並不是壹個固定的職業,但卻是壹朵具有特殊意義的新花,傾註了求道者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