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文學翻譯 比較 欣賞
對於翻譯與文學翻譯的定義,壹直以來都是眾說紛紜,沒有壹個確定的表達。Translation is the expression in another language (or target language) of what has been expressed in another, source language, preserving semantic and stylistic equivalances. (Roger. 1989)無論是《現代漢語詞典》還是《辭海》等大部分詞典均將翻譯解釋為把壹種文字的意義用另壹種語言文字表達出來。所謂翻譯,是指從語義到文體在譯語中用最貼切而又最自然的對等語再現原語的信息(奈達)。鑒於篇幅原因,其他各種有關翻譯的定義在此就不壹壹贅述了。但縱觀古今各學者、著作的觀點,我們可以看出翻譯的實質是既科學又藝術的。
“翻譯遠遠不僅是壹門科學,也是壹門技術,而且真正理想的翻譯說到底是壹門藝術”。(《翻譯理論與實踐》奈達1964)文學翻譯是翻譯中的壹種比較獨特的翻譯形式,它不同於科技、法律、商務、新聞等其他形式的翻譯。“文學翻譯是用另壹種語言把原作的藝術意境傳達出來,使讀者在讀譯文的時候能夠像讀原作時壹樣得到啟發、感染和美的感受”。(《為發展文學翻譯事業和提高翻譯質量而奮鬥》,茅盾,1954)在同壹篇文章裏茅盾進壹步從文學角度來闡釋翻譯,認為文學翻譯“不是單純的技術和語言外形的變易”,而是“通過原作的語言外形,深刻地體會了原作者的藝術創造過程,把握住原作的精神,在自己的思想、感情、生活體驗中找到最適合的印證,然後運用適合於原作風格的文學語言,把原作的內容與形式正確無疑地再現出來”。(茅盾,1954)他的闡釋是比較全面、透徹的,從中我們可以看出翻譯的四大特性,即科學性、技術性、藝術性、創作性。根據這四大特性,我們也就不難理解審美之於既科學又藝術的文學翻譯的重要性了。
文學是人類的壹種社會的審美意識形態,是壹種創造性的藝術,藝術意境是文學作品中最豐富的內涵,藝術審美與藝術再現便成了文學翻譯中最突出的特征。這就使得文學翻譯不能僅僅停留在語言層次的翻譯上,在語言結構的轉換跟語義內容的傳達之外,文學翻譯要有更高層次的體現。法國譯論家維勒瑞(Paul Valery,1941)主張翻譯要保持原著的神采為本,翻譯的技藝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譯者對文學作品“真值”(truth values)的審美感知。同時,如同藝術家沈醉於藝術作品的創作過程,作為譯者,他壹方面享受文學翻譯的過程所帶來的最大樂趣,另壹方面他所翻譯的文學作品也為讀者帶來了無限樂趣。畢竟翻譯活動的主體(譯者)並不是孤立地對客體(作品)進行“改造”的。如果無視他所面對的特定的那個讀者群體而自顧自地翻譯,勢必會失去自己的讀者,他翻譯的作品也就失去了其存在的價值,文學作品更是如此。文學作品之所以被翻譯成另壹種文字,是因為其本身所具有的意識形態美,譯者的任務就是將這種美盡最大的可能完美地以另壹種文字再次展現在不同語言、不同文化、政治、經濟背景的人面前,這也正是文學翻譯的主要目標與要求。而作為初學翻譯者或者愛好者,因為自身水平與經驗所限,未必能做到前面所說的完美再現。但如果能將不同譯者翻譯的文學作品放在壹起比較也是壹種樂趣,更重要的是,將原語和各種版本的譯文放在壹起比較也是學習與欣賞文學翻譯的最佳途徑。
A:“It was the best of times, it was the worst of times, it was the age of wisdom, it was the age of foolishness, it was the epoch of belief, it was the epoch of incredulity, it was the season of Light, it was the season of Darkness, it was the spring of hope, it was the winter of despair……”(A Tale of Two Cities, 外研社)
這是十九世紀英國文學史上批判現實主義的創始人和代表人物查爾斯?狄更斯的重要著作。故事描寫的年代是法國大革命的年代,在開篇,作者不惜筆墨描寫了當時的那個獨特的歷史背景。上面這句話便是文章第壹段開頭的描述。若幹個結構相似的句子並列描繪出那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氣氛,同時也表達出作者對於革命的進步意義的肯定。接著讓我們看壹下三種不同的中文譯本:
B:“這是最好的時候,這是最壞的時候;這是智慧的年代,這是愚蠢的年代;這是信仰的時期,這是懷疑的時期;這是光明的季節,這是黑暗的季節;這是希望之春,這是失望之冬……”(上海譯文,1983)
C:“那是最好的年月,那是最壞的年月;那是智慧的時代;那是愚蠢的時代,那是信仰的新紀元;那是懷疑的新紀元,那是光明的季節;那是黑暗的季節,那是希望的春天,那是絕望的冬天……”(人民文學,1993)
D:“那是最美好的時代,那是最糟糕的時代;那是智慧的年頭,那是愚昧的年頭;那是信仰的時期,那是懷疑的時期;那是光明的季節,那是黑暗的季節;那是希望的春天,那是失望的冬天……”(譯林,1996)
就這三種翻譯的措辭而言,在翻譯times、age、epoch和season的時候選詞都是大相徑庭的,都可以表示時代、年月、時期、紀元等等,這些詞語都與同壹章節的標題――The Period(時代)遙相呼應。但從審美的角度再來看這些詞在句子中的排列的話,會發現不同排列給人的感覺是不同的。原文中從times到age到epoch是按詞義範圍由小到大,給人壹種由近及遠最終看到場面宏大、氣勢磅礴的歷史的感覺,仿佛壹種無形的氣勢在逐漸擴大。而對比三段譯文,B的“時候”―“年代”―“時期”是壹種氣勢在弱―強―弱的變化;D的“時代”―“年頭”―“時期”則讓人產生壹種氣勢在逐漸減弱的趨勢,因此,C版較能為人們所接受,給人真正的時代美感。再來看best跟it was the spring of hope, it was the winter of despair兩處的翻譯:在D中best被翻譯成“最美好”,在B中it was the spring of hope, it was the winter of despair被翻譯成“這是希望之春,這是失望之冬”。誠然增補(Adding)跟省略(Omitting)是翻譯中較為重要的變通手段,但在這裏D與B的翻譯似乎都欠妥當。D的增字雖然使best的意思更好地表達出來,但跟B的“希望之春”、“失望之冬”壹樣都破壞了語言結構的優化性和美感,使讀者缺乏交感與審美參與。最後再來看看despair的譯法,這詞與hope同時出現,是對互為反義的詞。用“絕望”來與“希望”相對,使得兩個詞的語氣都得以加強,譯文就有更強烈的美感。最後回到這段開頭的“It”,它所代表的意思是多種多樣的。在這個句子裏即可以作為“這”理解,也可以作為“那”理解,兩者在指代上差別不大。但如果將它們放回原文中仔細體味壹下,就可以發現“這”體現出了過於強烈的主觀性,有種作者似乎要將自己的思想強加於讀者身上的意味。因此,此處推敲之後似乎覺得“那”的翻譯更能體現時代感。
再如莎士比亞那部廣為流傳的優秀悲劇《哈姆雷特》,對於劇中哈姆雷特的個性,有學者采取了壹種心理的觀點,認為他是有憂郁癥,對於人生及人生中的壹切均抱悲觀之態度,所以任何事都不能迅速敏捷地去處置。在該劇第三幕中有壹句獨白頗為經典:To be, or not to be ― that is the question. 這句獨白是哈姆雷特在陷入壹種選擇的痛苦與仿徨中自言自語般地講述出來的。關於這句話的翻譯壹直都很有爭議,梁實秋的譯文是:死後是存在,還是不存在――這是問題。朱生豪則作:生存還是毀滅,這是壹個值得思考的問題。有不少讀者選擇了後者,認為前壹種翻譯僅僅做了壹種結構上的轉換,這種略微生硬的翻譯使得前半句讀起來有些拗口,而後半句則沒有多少深刻的寓意在內以給人回味,缺乏美感。反復閱讀原文的上下文時,我們不難發現莎士比亞在這句獨白的臺詞上采用了壹種語義虛化的手法,to live被to be替代,而not to live 被not to be替代了。這種虛化的手法朦朧地表達出哈姆雷特當時所處於進退兩難的維谷之形勢,使人不由反復回味、琢磨,具有極大的審美價值。相比梁實秋的翻譯而言,朱生豪的翻譯在遵循原話意思(信、達)的基礎上,將前半句翻譯得相對簡潔上口,後半句則適當添加了“值得”壹詞,留給讀者壹個思考的空間,使人們在讀到這句話的時候會忍不住同哈姆雷特壹起考慮這個問題,並進而與他產生***鳴。
綜上,文學作品本身的解讀過程是復雜的,而文學翻譯是個更為紛繁復雜的過程。譯者需要面臨各種挑戰――要了解原文的寫作風格跟原文作者是如何將其所要表達的主旨表達出來的;要考慮到各種文化、文學現象與差異;要兼顧內容、風格、文體等方面,最終將壹種文字的作品用另壹種文字較完美地再現給讀者。因此,了解文學翻譯的復雜,學習文學翻譯的理論,在實際操作過程中善於從對比的角度來欣賞前人的譯作,都能有助於我們培養興趣、提高翻譯的積極性與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