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散文形式與上帝的辯證法
韓華少
摘自《散文寫作精要》隨筆隨筆(東方出版社,1997版)。
關於散文的文體,有壹個相當中肯的提法:散文的本質是“散於形而不散於神”。
如果忽略古文,只瀏覽多姿多彩的現當代散文創作,不難看出,所謂散文,在於“形散而神不散”這壹總命題,“形”與“神”也是作為矛盾統壹的兩面來研究判斷的。關鍵在於如何理解“神”和“形”的具體含義。
根據我個人的研究,我認為所謂的“神”,主要是指以作家的社會實踐為基礎,在作品中體現出來的思想傾向、創作意圖和思維趨向。“神”應該是壹個活潑有活力的東西,有明確的方向感。它是作品的靈魂,它的意圖與此相同。這裏所說的“思想傾向”,是指作家的整體意識,即他對人生、社會和世界的總體看法,即世界觀,作為壹部作品的觀念或意識的背景和前提。這壹點在具體作品中可能沒有直接宣示,但起著基礎性、先導性的作用。這裏所說的“創作意圖”,是指作家通過特定的主題在特定作品中的意圖或目的,是作家的整個世界觀在這個特定作品中的體現,是他的思想和意識在個別作品中的表現;往往和作品的主題是壹致的,甚至是相同的。這裏所說的“思維趨向”,是指作家在創作意圖或主題的制約下,在作品中體現出來的思維路徑,即作為作家構思結果的特定思維過程,是主題在作品中得以表達的特定程序。簡而言之,“神”就是作品的“虛”的方面,需要體現在某個實體上。
所謂“形”,就是包含“神”的作品實體。或者形象地借用壹下,叫做作品的血肉和物質的存在。包括現實生活材料、語言材料和形式、文學文體和手段、段落的構成和安排,以及標題、臺詞、標點符號等壹切外化的、具體的、實質性的東西。如果用我們熟悉的術語來表達,它通常被稱為“主題”、“段落”、“層次”、“線索”、“連接”、“過渡”、“敘述”、“照應詞”和“句子”...包括作品的物質存在和壹系列象征性的表達方式、手段和技巧。簡而言之,這些東西在某壹部作品中的有機合成,應該就是這部作品的“形”。
由此可見,前人所謂的“形散而神不散”,是建立在“實”與“虛”的對立統壹上的。特定條件下散文的實質往往就在於這種對立統壹。
通常見於散文創作論和文體論中,關於“形”和“神”的見解當然是各有不同的。但是,就我所見,它們之間的辯證統壹關系壹般表現在以下不同的角度或側面:
首先,它表現了主題的碎片化與主題的集中性的對立統壹。主題的碎片化,也就是說壹些看似不連貫、無因果的素材或細節,不具備情節的相對完整性,卻在某個主題下成為壹個活生生的整體,這在小說、戲劇等文體中甚至是不多見的。比如魯迅的《藤野先生》、曹靖華的《回憶小米》等名篇大體相同。其中,主題的碎片化與“形散”有關,主題的集中與“精神不離”有關
其次,是層次的自由和思維的確定性的對立統壹。作品的層次主要是指題材在作品中出現的順序或程序。層次的自由,也就是說主題的安排可以不像小說,尤其是劇本那樣直接受到時間和空間的限制。但全文的思路是構思出來的,呈現出清晰明確的趨勢和目標。當然,這種想法絕不是扁平呆板的,而是應該充分彎曲。比如秦牧的地就是這種情況。同時,“層次的自由”與“形式與分散”相關,“思維的確定性”與“恒心”相關。
再次,是表現的靈活性和線索的持久性的對立統壹。這裏的表達主要是指敘述、描寫、議論、抒情等漢語基本表達方式。即使在壹篇文章中,妳也可以因為需要從腦海中取材,或記敘,或議論,或寫景,或抒情,而選擇壹篇。這方面沒有辦法或公式,但我們可以靈活多樣。在這些方面,散文是非常靈活的。但是,文章的線索要客觀地保持自身的連續性。這裏要明確的是,這裏所謂的“線索”是指文章層次組織的客觀依據。比如敘事散文往往以時間和空間為線索,抒情散文往往以作家的思想為線索,等等。在作品中,無論文筆多麽巧妙,暗中制約全文進程的線索都要保持自身的連續性,隨意改變線索的依據,通常是不恰當的。比如魯迅的《在遺忘的記憶中》,自始至終保持了時間線索的連續性,使得全文形成壹個整體,有了客觀依據。《白楊禮贊》以作者在西北黃土高原的旅程為序列,以空間線索為客觀依據,呈現了壹個由遠及近的客觀過程,從而引出壹個由淺入深的抒情過程。但是,如何在他們寫作中間把他們上下聯系起來,卻是別出心裁,與眾不同。那麽,“相關聯的靈活性”就意味著“分散的”;而“線索的持續”與“精神不會離開”有關。
在這壹點上,是否可以說“上帝”的問題主要與主題和思想有關;“形式”的問題主要與主題和結構有關。如何在“靈”與“形”或“虛”與“實”之間構思、切割、布局、情節,不同的作家是不壹樣的。作家的氣質、修養、技巧、功力的差異,往往就在這種對立統壹的過程中顯露出來。他們自己的風格、風格、品味往往在這上面體現的淋漓盡致。
當然,每個學校對“分散”和“不分散”的討論大多不壹樣,各有側重。例如,老作家師陀同誌在壹篇題為《散文忌散》的書面文章中寫下了這樣的話:
散文不是要散,而是要集中緊湊,就像其他文體壹樣。可以寫景,可以敘事,可以抒情,可以討論,也可以時而敘事,時而寫景,時而討論,盡量把景、人、討論組織在壹個話題下,但要分層次,循序漸進,就像我們日常工作壹樣,壹步壹步接近目標,把意思說清楚,壹篇文章就寫出來了。八股文講究啟蒙、傳承、轉化、結合。作為壹種寫作方法,壹開始還不錯,不好的是它註重形式,規定為唯壹形式,不考慮內容。另壹方面,我們應該先談內容,再談有內容的形式。有了具體的人,才能談如何打扮他。(見《畢譚散文》)
這段話似乎在強調散文“不應散”,即“應集中緊湊”據我所知,這裏所說的“集中”主要是指選材,即要避開主題和題材;這個緊湊,主要指的是寫法,就是層次和結構也要避免“散亂”從文中對“起承轉合”的分析肯定來看,作者是在強調散文結構的嚴謹性。就其精神內涵而言,這種說法應該得到人們的認可。因為,它道出了對散文寫作的某種規律性認識。值得註意的是,就散文寫作這壹整體主題而言,本文略顯殘缺。果然,這篇文章發表後不久,王爾齡同誌在《人民日報》“寫散文”專欄發表了壹篇題為《散文散》的文章。有這樣的話:
散文的特點是“散文”。.....這個“散”不是“散”的“散”,既要用墨如潑,又要惜墨如金;需要適當的傳播和收集。(見《畢譚散文》)
好像前壹篇文章強調的是“散文不可散”,而這篇文章的結論是“散文的特點是散”,兩位作者的說法有些針鋒相對。但如果仔細閱讀,不同之處似乎也有相似之處。王爾齡同誌在文章的最後又寫道:
有人說散文不要散。從文章的組織來看,這自然是正確的。然而,從文章的材料來看,“散”是散文的特色。(同上)
這篇文章的價值似乎在於看到了散文素材的“散”的特點,即主題的碎片化。同時,文章也肯定了散文應避免絕對的隨意性,在組織結構上應盡量避免其松散性。這是應該充分肯定的。
但問題是,如果粗略地審視壹下散文創作的實踐,我們不難發現,有些作品,如《從百草園到三潭印月》,就其各自的部分和整篇文章而言,並不能被“承上啟下”的傳統規範所接受。雖然其著名的兩部分之間的過渡段也含有“轉折”的意思,但全文並沒有涵蓋全文的“開始”和“結束”。就其立意而言,它是“中心化”的,但就其結構而言,它並不是通常意義上的“緊湊”或“嚴格”,而是極富於隨性與閑適之美。然而,作品在感情上的暗示與文筆的流暢有關。至於魯迅先生的《狗?貓?鼠標的特點不是“嚴格”或“緊湊”。所以“散文不宜散”的提法,就其側重點而言,有其本質;就散文創作的壹般實踐而言,論證未必全面。
說到“散文以‘散文’為特征”,選取的例子令人滿意,但只要引用壹些其他作品,如《白楊禮贊》、《誰是最可愛的人》等,似乎都不能用“散文”來概括其結構特征。它們以整齊甚至有條理的結構特征清晰地呈現在世人面前。說散文的特點是“散”,這是GAI的恥辱,除非把這樣的作品放在散文領域之外;但它們顯然是現代散文和當代散文的代表作,以評價著稱。
所以,肖雲儒同誌後來發表的《形必散》壹文,全面而準確,給人以更深更廣的啟發。文章開頭就肯定了“師陀同誌說散文不要散,說得很精辟”。接著他指出,“但另壹方面,‘散文貴而散’。更確切地說,是‘形散神不散’。”接著寫道:
神不“散”,中心清晰,緊湊,集中,不贅述。“散”是什麽意思?我認為這意味著散文是流暢和非正式的...能寫散文的人,總是被日常生活和日常經歷所感動,所以隨意選擇,萌發,把深刻的道理放在信所達到的敘事中...有時素描,有時閃回,有時情感刺激,有時侃侃說話。魯迅的散文是這方面最好的例子。他的散文...雖然落筆看似漫不經心,但充滿了文字和主題。看似“散”,實則精神不散。(見《畢譚散文》)
這段話的價值似乎是從對立統壹的角度來討論的。這壹論述被認為是壹個很有見地、很籠統的命題,並在壹段時間內受到散文研究和鑒賞實驗的相當重視,這並非偶然。也不宜低估這壹命題的意義。
在這壹點上,似乎有必要對“形”與“神”的說法進行彌補。所以,請原諒我在已經很長的篇幅上補充壹些東西。
去年,我讀了列子?黃帝,見列子曰“乘風歸”。又比如對尹生說:“心意凝聚,血肉融化。感覺不到形狀靠在上面,腳在走。它就像壹個幹枯的樹葉殼。我想知道風是否會帶我去?我乘風?”這裏的“心”與“神”是相通的,張占對《列子》的註釋是說“心凝釋”稱為“神凝廢”。
什麽是“沈寧”?《黃帝內經》中有壹句話“誌與意不分,疑(凝)在於神”。指的是專壹當然,這個“神”和“凝”不是停滯不前,死氣沈沈,而是像《周易》中的系詞?上面說:“神是唯壹的,所以不要太快,也不可能。”換句話說,“上帝”可以在超越空間自由漫遊。具體到文章寫作,也就是上面說的,“神”是有傾向性的,動態的。
關於“形”的含義,《樂記》中有“形於自然,形於地”的說法。錢鐘書先生解釋為“形是完成的最終形式”。錢先生還引用亞裏士多德的理論,認為“自然”有五層含義。第四,它是壹種“尚未成型的原材料”,即壹種“質而不可見”的狀態;第五,是“停駐之形。”這種從“原始材料”和“原材料”中“形成”的觀點,應用到文章寫作中。正如錢先生所解釋的,“春日花鳥,自然是尋形,醉心歌唱者,則是把目光投向“詩料”。註明“形”為“詩料”,即包含“主題”。殷安賈句,用“形”字“章也”。指出作為詩歌的“形”是指“詞章”,包括語言和結構。我上面討論的“形”的概念也和這裏引用的說法壹致。
總的來說,“形散神不散”是散文創作中常用的壹種表達方式,其“神”和“形”的含義可以從《列子》中的“沈寧醒世”中得到隱喻。用“沈寧行三”或“神授方行”等詞來贊美散文的思想,在概念上是隱喻性的,但與《列子》中的提法有對應的類比,用詞簡練,概念現成,表現力強。那麽,散文研究領域的“形神”理論之所以被認可和使用,原因之壹可能就在這裏。
至於我個人的散文創作,也是近幾年才自覺借鑒“形”與“神”的關系。以前只是比較註重選材和創意的新穎。近年來,隨著對傳統文學理論的研究,壹些研究成果被嘗試滲透到創作中。如果說,文革前我的散文作品大多接近小說,具有壹定的敘事完整性(如《序曲》、《第壹課》等壹批學校散文),那麽文革後的作品大多加強了主題的碎片化,文風也不那麽循規蹈矩,傾向於從整體“形”上分散開來。這是壹個方面。另壹方面,就主題而言,我們盡力追尋各種片段主題之間的內在聯系,如《白雪公主小蝴蝶》(發表於散文第四期1980)、《暖風》(發表於中國青年報1981 1。至於《果果兒》(發表於散文5號,1982),則更註重“形”的放松。只是效果如何還有待讀者和專家的評判。
散文貴在形貴在神,這是眾所周知的道理,但要把這個道理講得深入貼切卻並不容易,既源於創作實踐,也源於良好的理論推導。本文充分論述了神與形、散與不散的辯證關系,思維嚴謹深刻。看完這篇文章,想壹想。散文的形式和精神分別意味著什麽?
也有人質疑散文形神不可分,認為散文有時形神不可分,有時形神分散(多用多主題)。妳有什麽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