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裏士多德的運動學說
它指出赫拉克利特的錯誤在於將這壹特殊的實體與其他僅僅表屬性的謂詞混為壹談,而巴門尼德則是只強調了謂詞表實體的這壹方面,把“是”的其它用法也只限定在這壹範圍之內。由此導致他們在探討世界本原的時候壹個將本原看作是“永恒運動的活火”,壹個將本原看作是“靜止不動的壹”。亞裏士多德和古希臘的其他的哲學家壹樣也樂於探討世界本原的問題,他的《物理學》就開始於對本原(αρχη)的分析。我們在文章的壹開始說過前蘇格拉底時代的希臘哲學家們在討論世界本原問題的時候,多是圍繞著壹與多、不動和動的關系展開他們的學說的。亞裏士多德在對哲學史的梳理中,總結了前人的得失,在關於動與不動的問題上他既不同意巴門尼德那樣的把本原看作是靜是不動,也不滿於赫拉克利特的導致混混壹團、不辨真假的流變說。在本原的數量上他認為既不是壹也不是多,他指出所有的學者即使像巴門尼德這樣認為“萬物是壹且是不動”的人(他提出冷和熱作為本原,把它們叫做土和火)也認為本原是對立的。[17]那麽既然本原是對立的就不會是壹,本原也不會是多、是無限,那樣的話存在就變成了不可知。亞裏士多德認為光有對立的本原還不夠,這對立還需要壹個基礎,這個基礎就是亞裏士多德提出的質料(matter),因此亞裏士多德認為本原有三個,其他兩個對立的本原是形式和缺乏,因為缺乏也是壹種形式,所以也可以將三本原理解為只有形式和質料兩個本原。形式(ideal)和質料(matter)是亞裏士多德提出的重要概念,在這些概念的基礎上他提出了自己獨特的形式質料個體物質運動學說。那麽亞裏士多德的形式質料運動學說到底持到底是壹種怎樣的運動觀,使得他既可以反對赫拉克利特的動,又可以駁斥巴門尼德的靜呢。首先亞裏士多德認為運動是不證自明的,其次亞裏士多德雖然批評了赫拉克利特的流變說,雖然覺得他們這種認為壹切事物在不斷變化,變化著的事物不能說“是”的觀點應該遭到反駁,但還是肯定了他們學說中的合理成分,即事物是運動變化的。“他們關於動變的想法是有些道理在內的,然而總是可訾議的,雖說在變動中的事物尚非實在的事物,可是事物之有所消失者必先由此可消失者在,事物之今茲變現者,必先有某些事物在。”[18]亞裏士多德要講的運動有別與赫拉克利特的正是這在先的物體。黑格爾在《哲學史講演錄》中對亞裏士多德的這壹有別與前人的獨到之處也進行了論述:亞裏士多德也同樣把善、目的、***相作為基礎,作為實體;他主張這個***相、目的,堅持著它去反對赫拉克利特和愛利亞學派。赫拉克利特的生成是壹個正確的、重要的規定;但變化還缺乏那自身同壹性、確定性、普遍性的規定。河流永遠在變化,但它仍是同壹條河流,——是同壹的樣子,是壹個普遍的存在;由此可見,亞裏士多德顯然主要地是為了反對赫拉克利特和其他壹些人而說了這句話的:“‘有’與‘無’並不是同壹的:”或者以這句話來證明那著名的矛盾律:“壹個人不能同時是壹只船。”顯然,亞裏士多德所指的並不是那純粹的“有”或“無”,這種抽象的東西不過是壹物向其對方的轉化;他所謂存在或者有,主要地是指實體、理念。亞裏士多德只尋求什麽是推動者;而這,他說是(理性)、目的。正像他堅持著***相來反對單純的變化壹樣,他又用活動性來反對畢泰戈拉派和柏拉圖,反對數。活動性也是變化,但卻是維持自身等同的壹種變化,——它是變化,但卻是在***相裏面作為自身等同的變化而被設定的:它是壹種自己規定自己的規定。反之,在單純的變化裏面,就沒有包含著在變化中維持自身。那***相是積極活動的,它規定自己;目的就是體現出來的自身規定。這就是亞裏士多德所最關切的主要思想。[19]黑格爾在這裏指出了亞裏士多德運動思想中所蘊涵著的規定性、目的性,而這規定、目的又是在運動自身中的,“目的就是體現出來的自身規定”。應該說黑格爾對亞裏士多德的這壹理解是很到位的,亞裏士多德認為事物是運動的,但這運動不是赫拉克利特那樣的單純運動,它是有目的、有推動者的,它壹定是“為了什麽”而運動,壹定要“是什麽”,它是有壹個目的的,而這目的也就是這推動者,這兩者是等同的。這等同的兩者不是外在於事物的,像柏拉圖的理念(ειδο)那樣,雖然亞裏士多德用了和柏拉圖壹樣的詞ειδο(形式)來表示運動的目的。但亞裏士多德的ειδο(形式)與柏拉圖的ειδο(理念)是不同的,這壹形式是在事物中的形式,而不是脫離於事物、在事物之外的理念。亞裏士多德把事物(πραγματα)的形式作為運動的目的(τελο),這樣他的運動就有了與以往的運動學說不同的特性。壹提到運動,我們自然地會想到物理學,會認為這是物理學這門學科要研究的對象。當然這個物理學是指近代自然科學分類中的物理學科,而不是古希臘的物理學,或者作為其中壹種形態的亞裏士多德意義上的物理學。作為物理學科研究對象的運動,實質上只涉及到了運動的性質,對運動本身沒有自覺的思考,而亞裏士多德的《物理學》則將這兩方面都包含了。我們這裏要講的運動更多的是從第二個含義上說的。《物理學》原來的希臘文是φυσικη,從詞源角度看 φυσικη來自 φυσι(自然)。[20]Φυσι的詞根 φυω本義是“依靠自己的力量而生長、湧現、出場”的意思,亞裏士多德在《形而上學》第五卷,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哲學詞典裏對φυσι壹詞作了解釋,除了依其詞根本義進行解釋之外,亞裏士多德還對其作了哲學的詮釋,即自然是自身包含運動根源的天然物體。他在對“自然”這個詞條解釋的結尾寫道:因此,從上所述,‘自然’的原初的、固有的意思是指自身包含運動根源的那些事物的形式。質料之所以被稱為‘自然’是因為他能接受形式意義上的‘自然’;生成和成長之所以被稱為‘自然’是因為它們是天然產生的運動。在這個意義上自然就是天然物體的運動的根源。它以潛在的或現實的方式存在與事物之中。[21]有無壹個內在的變化和運動的根源可以說是自然和非自然的區別所在,亞裏士多德的自然不僅其運動是不證自明,而且這自然本身就是運動的根源。既然自然是運動變化的根源,而亞裏士多德的物理學要研究的正是關於自然的問題,因此他說不了解運動就無法了解自然。所以在上面的這段關於“自然”的解釋中我們看到了亞裏士多德在論述運動時常用的質料、形式、潛在和現實這些詞匯。亞裏士多德運動學說的獨特性便在於他講的形式、質料,現實和潛能中。形式和質料在亞裏士多德那裏與現實和潛能是相對的,亞裏士多德在《形而上學》第七至九卷中對形式、質料、現實和潛能作了詳盡的分析。質料是事物所有的規定性都除去之後剩下的東西,因此質料不是具體的事物,它是可以這樣也可以那樣的,它只是壹種可能的存在,是壹種潛能。質料何以能成為現實的存在,靠的就是形式,質料只有憑借形式與形式相結合才能成為現實的存在。而從潛能變為現實的過程就是運動,潛能成為現實需要推動力,這推動力不是外在的,就是現實本身,也就是形式本身。亞裏士多德對運動的分析首先便是結合現實和潛能來講的,“潛能的事物的實現即是運動”。[22]運動是壹個過程是朝向現實存在的過程。現實和潛能在運動中處於兩極,而這兩者並不是處於相等的位置上,在亞裏士多德看來現實較之潛能具有在先性,現實先於潛能。他在《形而上學》第九卷第八章中專門講了這壹問題,他從定義上、時間上和實體上分別論述了現實的在先性。我們在這壹部分的壹開始提到的亞裏士多德講的先於運動變遷的事物,以及黑格爾講的亞裏士多德講運動時的那個自己規定自己的目的可以說就是我們現在講的“現實”。亞裏士多德用兩個不同的希臘詞εαεργεια(埃奈季亞)和εντελεχεια(隱得來希)來說現實性,埃奈季亞是“正在運動”的意思,隱得來希是“完成了目的”的意思。現實性就是事物運動的目的和原則,任何運動都是向著壹個目的和原則的,潛能只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和原則的。把運動的本質歸結為潛在和現實的關系,從哲學史的角度看克服了以往運動學說的缺陷。[23]他講運動是潛能的實現,這樣的運動說壹方面可以克服赫拉克利特式運動的盲目性,在赫拉克利特的運動中沒有明確的目的,潛能和現實沒有區分,所以只是壹種單純的流動,這樣的流動既可以是這樣又可以是那樣。可以這樣可以那樣的只能是潛能,實質上在赫拉克利特的運動中沒有了現實也就是形式的位置。這樣壹種沒有形式的運動,無法真正成為現實的存在,所以這樣壹種認為“壹切是動”的學說本質上與那些認為“壹切是靜”的學說是相同的。另壹方面亞裏士多德用自己的運動學說對那些否認運動的真實性的愛利亞學派也進行了反駁。巴門尼德認為“存在是壹”,所以存在不能從無到有,存在的完滿性與運動的性質是不相合的。但是從潛能到現實的存在不是從無到有,從非存在到存在。潛能既是存在又是非存在,潛能因為形式才能成為現實存在,現實的形式從潛能產生出來。運動的現實性就包含在運動自身之中,潛能和現實在運動中是同壹的,是壹而二、二而壹的兩面,它們的統壹性賦予運動完全的實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