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時的父親是自信的。
日月如梭,父親老了。看著不知道什麽時候,父親自己拿去店裏翻印、又壓放在家裏桌子玻璃板下他年輕時的俊朗頭像照片,再看看眼前枯瘦佝僂、視力聽力幾乎消退殆盡、思維怪異的父親,我心中不禁悲愁襲來。
人,都有自己的榮譽感。父親也是。在幾十年前,他的象棋棋藝,不說獨步街坊,但可以說在弄堂裏少有旗鼓相當的敵手。父親帶出的兩個男孩徒弟、也是我的弄堂玩伴,都成了各自學校裏下象棋的佼佼者,屢屢參加學校裏組織的各項象棋比賽。我呢?不愛象棋,傳承了父親愛看書的基因,偏好文史類學科,也是父親的小驕傲。現在只要父親有不認識的字,就來問我:雲海,這個字怎麽讀?啥意思啊?哈哈。我是父親的《新華字典》。
滄海桑田,父親老了。不再是從前自信的父親了,但執拗勁愈盛。因為智力退化,思維怪誕、做事糊塗,常常與時今環境不融合,父親很多時候顯得不開心。
對老邁的父親,孝,不僅僅是物質層面的,我想重塑父親的自信。老驥伏櫪,誌在千裏。父親老了,不說他誌在千裏,但父親至少可以心滿意快、遙望當年。
何以為證?有書為證。
我為父親寫了為他“揚名”的小文章,刊發在《上海老年報》上,父親看了我寫他的文章,連連說:“這篇文章寫得好、很實際。”父親問我這張報紙妳還要嗎?我忙說送給父親。父親笑了,很燦爛地笑了。
父親,壹定會珍藏我給他的這張報紙,猶如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什麽地方拿出來,壓放在玻璃板下的他年輕時俊朗的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