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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疑 ‖ 鎖魂記

第壹次知道“鎖魂術”是在三年前。

彼時我和阿漁剛剛結婚,漂泊異鄉的生活總算安定下來。夫妻恩愛、工作順利,人生的全部都沿著既定的路線平靜的展開著,幸福,儼然成為那段時間的代名詞。

稍顯不足的是,阿漁和娘家的緊張關系。他們之間與其說極不融洽,倒不如用“幾近仇恨”形容更為準確——離家十年,阿漁從未回過老家,甚至在婚禮當天,也拒絕家人出席。

阿漁的態度讓我倍感困惑,問其原因,阿漁總是敷衍搪塞,不願跟我多說什麽。嚼舌頭的同事說她是愛慕虛榮,因為害怕家裏太窮,以致丟了面子,才久不往來。我並不相信這壹說法。

母親說,家人總歸是家人,即便不能得到老人家的祝福,見壹面也是好的,如果阿漁不願,妳代她去也未嘗不可。

這話我沒有向阿漁提過,因為以她素來堅決的態度來看,必然不會同意。考慮再三,我決定在結婚三個月後的某天,瞞著阿漁回她老家壹趟,算是了卻不曾收到至親祝福的遺憾。

阿漁的老家在城市西邊的偏遠農村,山高路遠,峰巒連綿,喧囂的現代文明似乎都被隔絕在外了。

阿漁的父親不善社交,見到我時,只是垂著頭坐著,宛如犯錯後等待老師批評的學生。他的臉龐褶皺而黑紅,是老實巴交的農村漢子形象。

我跟他說起阿漁,老人不住地道歉,說是自己把阿漁驕縱壞了,只顧榮華富貴而忘掉了爹娘。他還讓我萬事教著阿漁,以免在大城市的各種誘惑中犯下大錯。

說著說著,老人又講起婚姻,說了他與阿漁母親的愛情故事。

故事中,阿漁母親原來並不喜歡他,而是喜歡同村另壹個年輕人。那年輕人讀過書,能認字,長得還白俊,所以很招女孩子喜歡。兩個人海誓山盟,許諾此生不渝。

但有壹天,年輕人卻突然失蹤了。後來人們才知道,那年輕人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所以偷偷離開了。

阿漁母親不信,阿漁的父親就陪她找了很多地方,將附近的村子、附近的鎮子全都走遍了,可始終沒有任何線索。

她想到外面的大城市去找,但偌大的城市,又豈是小小的村子可比的?又過了好幾年,阿漁的母親終於放棄,並接受了這個陪伴自己多年的人。

故事的最後,老人說婚姻是很怪的東西,兩個人若合適即使萬難也會組成家庭,否則,即使結為夫妻也只是露水姻緣。

老人的話讓我很是難過,我不知該如何回應。為避免尷尬,我只得將話題轉移到眼前的村子,老人家話頭壹頓,旋即又饒有興趣地談論起來,也就是在那時候,我知道了“鎖魂術”。

所謂鎖魂術,就是能鎖住靈魂的邪術。具體做法是,將特制的黃符熬成符水給某人餵下,再念動相應的咒語,那人的魂魄就會持續陷入幻境,再也逃脫不了念咒者的手心。

對於深諳懸疑故事套路的我來說,這類鄉村民俗的吸引力並不大。我暗笑封建迷信害人不淺,鎖魂秘術,歸根結底不過是世態人心罷了。阿漁的父親見我壹臉不屑,顯然有些失望,他看著遠方沈默下來。

不過話雖如此,分別前阿漁的父親還是送了我幾張黃符,說是家中沒有像樣的東西,所以以此相贈權當禮物。老人家的心意卻之不恭,我只好收下。

回到家的那天晚上,我夢見了黃符和阿漁的父親。夢境幽深,雖說頗有詭異的氛圍,但畢竟遺憾已然消釋,所以那時候的我心情舒暢。

看著懷中熟睡的阿漁,我異常堅信以後的生活都會更好,而所謂“鎖魂術”不過是人生旅途間的小小遇見,與未來的長久幸福相比,自然無足輕重。

事情的轉折是在寧兒兩歲的時候。

那天阿漁說她值夜班,次日淩晨才能回家,及至次日,壹場暴雨轟然落地。我擔心阿漁未帶雨具,於是急忙將寧兒托付給母親,獨自驅車來到阿漁的公司。

那時候,夜色不曾散盡,但透過偶爾炸起的驚雷,我還是在悠長的走廊盡頭看到了阿漁。

那個我深愛的女人正與另壹個男人深情相擁、愛意纏綿。失魂落魄的我就像被紮穿的氣球,瞬間無法呼吸。

我跌跌撞撞逃回車內,雜亂的思緒開始分割起我的意識,壹系列諸如“幸福”、“背叛”、“愛恨”等詞語在我的腦海久久徘徊。那個男人我見過壹次,是阿漁的頂頭上司。

阿漁打來電話,但我沒有接聽。

我被裹挾在那樣的錯愕與難過中,眼前的畫面似乎都已暫停,耳旁的聲音也被漸漸屏退,恍惚間與阿漁初遇的情景又擠進我的腦海。

那是五年前深冬的某天,驟降的飛雪將整個世界抹上單色,晃得人眼睛生疼。我閉著眼睛,坐在城市西南角的壹家飯館之中。

就在這時,壹陣徹骨的寒風吹到我的臉上。我睜開眼,原本密閉的飯館大門已經洞開,壹個身著墨綠色風衣的女人走了進來。

她就是阿漁。

阿漁並不算漂亮,但氣質灼人,走過我旁邊時,身上尚未散盡的冷讓我全身壹顫。我重新閉上眼睛,因為在那時候,我以為我與阿漁不過壹面之緣。

然而等我最終結完賬準備走掉,她卻突然叫住了我。我回過頭看她時,她已將壹本書放到我的手心,那是我忘在餐桌上的書。

我向她表示感謝,她莞爾壹笑,新月形的眸子像極了純凈深澈的泉。那是我第壹次見到這樣的眼睛。我愕然,我幾乎在壹瞬間就墮入了她的眼波。

我與阿漁走出飯館,在凜冽的北風中並肩而行,我們互道姓名,留下聯系方式。巧合的是,我們的住所也相距不遠,結伴回家之際,我們聊了更多,我得知阿漁與我壹樣,並非本地人,同在異鄉為異客,這讓我們多了許多話題。

那次相識之後,我們常常見面。從深冬轉至次年初春,我們變得熟稔,感情也在漫長的相處中日漸升溫,加之極為契合的興趣性格,愛情仿佛特意等待我似的,欣然向我打開大門。

可能每個漂泊遠行的人都渴求陪伴與理解,就像深陷泥淖之中的人渴求氧氣那樣,這既關乎生活,也關乎性命。

而在舉步維艱的異鄉,阿漁和我就是彼此的氧氣,我們在順境中相守,在逆境中相伴,幸福的花朵繽紛絢爛,這讓我更堅信我們的愛情與眾不同,能夠天長地久。

可是,當幻念落實為眼前的現實,稠密的雨線擊打在玻璃上仿佛都是對我深刻的諷刺。我不想再待在那裏,逃回家中的路上,阿漁又打來幾個電話,但都被我故意忽視掉了,因為我並沒有與之交談的勇氣。

阿漁回到家中已近中午,她的全身都被雨水浸濕。她嗔怪我不去接她,也不接她電話,說著竟藏到衛生間暗自啜泣起來。

我保持沈默,當時的她真像壹個演員。

那天晚上,看著睡意正濃的寧兒,我問阿漁:“妳們領導對妳怎麽樣?”阿漁全身壹震,似乎被發現了什麽秘密似的嚴肅起來。

“壹般。”良久之後,阿漁如是說。

她的樣子已然出賣了她,我清楚的認識到,眼前的壹切都在向著我能想到、但我不願去想的態勢飛速發展著,我膽怯了。

後來我又旁敲側擊問過阿漁幾次,但她都是敷衍搪塞。我討厭這樣的她,更討厭懦弱的自己,我覺得我該做些什麽以挽救我們的愛情,但冥冥之中壹個聲音又在反復告訴我:壹切都為時已晚,壹切都於事無補。

是的,出軌並非背叛的開始,而是結果。

在那樣窒息的境況中,我度過了半個月。阿漁認為我身體抱恙,因此囑咐我去醫院看病,而她則打扮精致,每天早出晚歸,不願在家中多待壹會兒。

向來不信鬼神的我開始學著母親那樣焚香祈禱,企圖用簡單的“誠意”換回已經失去的東西。雖說這樣做不過是自欺欺人,但在之後的壹段時間裏,生活也算相安無事。

直到阿漁的“情夫”挑釁式地打來電話,事態終於產生了質變。

電話彼端的男人高傲輕蔑,開口便向我講述著他與阿漁的幽會秘聞,從衣著內飾到皮膚肌理,由表及裏,像在說壹部無恥的下流小說。他還勸我馬上和阿漁離婚,言辭急切,仿佛他們才是幾生幾世的愛情主角。

迅速掛斷電話的瞬間,我的整個靈魂都被撕裂了。目力所及的空間與時間協力將我推入深不見底的黑暗深處,我的呼吸開始困難,而阿漁卻悄然離我遠去,我奮力去抓,抓到的卻是壹片虛無。

寧兒的哭鬧聲吵醒了我的傷悲,看著寧兒白皙軟膩的臉龐,壹股詭異的求生欲瞬間爬上心頭。

寧兒失蹤的那幾天,阿漁焦急地日夜尋找,可是人海茫茫,讓壹切找尋都顯徒勞。

有壹次淩晨5點回到家後,壹無所獲的她幾乎癱軟在地,衣服也被什麽東西掛壞了,她撕心裂肺的哭,我第壹次見他這樣。

警察和我們聊過幾次,但多是安慰人的話,於案件並無實質關聯。他們還說,最近發生了其他案件,警力正全力追捕嫌犯,所以寧兒的事要緩壹緩。

我表示理解。

送走幾位警官,阿漁竟然自顧躺在沙發上睡著了。看著身心俱疲的她,我倍感心疼。我壹邊幫阿漁將散亂的頭發理順,壹邊安慰她:“放心,壹切都會過去的。”

話雖然這樣說,但我深切的知道,在宏大的命運面前,人畢竟渺小,我們能做的,只剩等待。

母親打來電話,詢問寧兒的事。自從寧兒被她遺失,阿漁總是有意無意地針對她,加之母親自覺無顏再面對我們,所以搬回故鄉的老家去了。我怕吵醒阿漁,於是躲到陽臺,以實情相告後,電話那頭兒只是良久的沈默。

我能想象此刻母親的神情。我父親過世的早,如今母親形單影只,獨居鄉野,即便再傷感也不能跟旁人傾訴了。

阿漁睡到晚上7點才慢慢轉醒,但落入她眼裏的卻是天花板,她在發呆。我問她在想什麽,她並不答話,而看著天花板的眼睛則愈睜愈大。

跟著她的目光,我也看向天花板,目力所及,空空如也。回過頭再看阿漁,她竟睡著了。

在此之後,阿漁甚至不再出門,整天在屋子裏來回踱步,偶爾斜靠於窗臺遠眺,但更多的是傻笑著擺弄寧兒的玩具。

我勸她冷靜下來,她卻把我推至壹旁,繼續擺弄那些東西,仿佛寧兒還在她的身邊。

到了晚上,阿漁又被噩夢驚醒,渾渾噩噩中,壹遍遍向我講述著她的夢境。

她說夢中的她躺在床上,眼前是壹扇窗,窗外沒有月光,只有濃墨似的夜色。拉熄本就昏暗的黃色燈泡,濃墨立刻填滿了房間。

她感覺窗戶在離她而去,自己仿佛置身於壹口只能墜落的深井。她伸手想要去抓住什麽,兩側潮濕光滑的石壁卻阻絕掉她最後的生機。

她感覺自己正在被某種力量引誘著,整個身體僵硬的像石頭。她還躺在床上,但意識卻在推推搡搡中走出房間,轉過彎,徑直來到她父母的門口。她的耳邊喧囂起來,就像無數只冤魂向她講述著他們的仇恨與不甘。

她的雙腿被鉗在壹起,她沒有了行走的權利,她幾乎是飄搖著來到壹盤土炕前。她的手被擡起,緩緩探入黑暗之中,她摸到了她母親的臉頰,肌膚很細很冷,顯然是死掉多時了。

她的目光又被強硬地提起,壹直落在土炕正上方的房頂處才徹底止息,那薄薄的水泥間掩映著清晰的人形輪廓,分明是壹具嵌入其中的屍體。她想逃走,父親已站到門首…………

每次講完夢裏的故事,阿漁的全身都會蜷縮起來,並躲入我的懷中,等我抱緊,她放肆地痛哭,就像壹個飽經傷害的小女孩。

警察再次找到我的時候,我以為是寧兒有了線索,不想卻是專程拜訪阿漁,以調查近來的兇殺案件——那死者正是阿漁的頂頭上司。將警察迎進門來,阿漁卻躲到臥室兀自哭鬧起來,勸說再三,始終不肯再見警察壹面。

我向警察致歉,他們表示無妨,還說他們也只是例行走訪,畢竟在死者遇害前,阿漁就已經離職,所以關聯不大。送走警察,我的心中悄然生出壹些波瀾,因為警察所說的事態與我認知到的有了細微不同。

臥室裏的阿漁哭鬧已停,但仍有隱隱的啜泣聲。回想起年幼可愛的寧兒,淚水忽然從臉頰滑落下來。我快速將眼淚拭去,我並不想將自己的軟弱展現在阿漁面前。

我閉上眼睛,指尖卻碰到褲兜中僅剩的那張黃符。

母親與父親離婚時,我5歲。在久遠的記憶裏,事件的起因應該是父親暗結新歡,母親哀求無效,在數次爭吵之後累積的結果。

母親發現了躲在門外的我,便幫我擦掉滾在臉上的熱淚,並囑咐我切勿告知旁人,她是怕自己丟了面子。我照做了,但我深刻的明白,在精神層面,我已經是壹個孤兒了。

父親離開之後,母親開始拼命酗酒,醉後便摔東西打人,很有精神疾病的癥狀。這樣的家庭環境,杜絕了同學們來我家玩的可能,久而久之,我與同學們逐漸疏遠,而我自己則開始習慣壹個人做所有事。

大學畢業後,我寄居異地,企圖逃離滿是童年陰影的母親。

然而“時間”這款麻木痛楚的良藥,終究還是讓我忘記了曾經的血痕。在阿漁不厭其煩的提議下,我們將孀居多年的母親接到城市,和我們***同生活。出乎我預料的是除去幾次小規模冷戰外,她們婆媳關系極好,尤其寧兒出生之後,她們還會壹起陪寧兒做遊戲,唱兒歌。

有壹次,母親抱怨說家裏的冰箱太小,放不下太多東西,阿漁便重新買來壹臺儲量巨大的冰箱。我吐槽冰箱噪音太大,像打雷壹樣,母親卻說,噪音大說明功率大,肯定很好用,肉品放進去幾個月都不會壞。說完和阿漁兩個人哈哈大笑起來,即便親生母女也沒有她們那樣親密無間。

然而世事無常,寧兒失蹤之後,壹切就再難回去。

略感脹痛的腦袋,讓我暫時告別了回憶。轉過身去看身邊的阿漁,她還在睡著,白皙的臉龐上,長長的睫毛將穩穩閉合的雙眼掩映其間,極為漂亮。那是我愛上阿漁的證據,也可能是那麽多人愛上她的原因。我為阿漁蓋好被子,電話忽然震動起來,我知道那是公司在催促我盡快辦理離職手續。

阿漁就說我並不適合這份工作,我認同她的話,也明白她想讓我更好的享受人生,可是享受的前提是能夠活著。

很久之前,酒醉後的父親曾說過,在人生這場旅行中,大多數人都做著自己討厭的事混沌終老,即便開始喜歡,在以後的歲月裏也會變得討厭,因為人生是那樣的漫長。我對父親的音容大多淡忘,但這句話卻讓我印象深刻。

在與阿漁相遇之前,那段尚能稱之為“奮鬥”日子裏,我的字典中只有工作。我每天最早到達公司,小心翼翼將壹天的工作提前做完,並仔細斟酌檢查,生怕出現任何紕漏。同事們說我不茍言笑,所以很少和我交流。

後來工作日漸繁重,我開始無休止的加班,只顧各自勞累的同事們更無交集。當結束全部工作,走在淩晨4點已經轉暗的公司樓道,我的心裏偶爾會泛起莫名的惆悵,並非難過,只是為庸庸碌碌的活著暗自悲憫。

終於,我遇見了阿漁,愛情為壹切都染上了色彩;後來,壹場傾盆大雨還是將那虛假的色彩沖洗掉了。發現阿漁出軌後,心緒難寧的我經常請假,即便去上班也會因心不在焉而飽受批評,如今更是淪落至被迫辭職的下場。

飄零多年,重回原點。

當我頂著那些同事們的暗暗哂笑,將離職手續全部辦理妥當的時候,夕陽的余暉還在繁忙的街道上留戀著。走出公司大門,那條我每天都會走過的道路忽然窄了許多,也暗淡了許多,漫漫人生路,我似乎提前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天上落下雨滴,很細很小,均勻墜在前擋風玻璃上,為遠處閃動的霓虹增添了幾分夢幻與妖艷。它們在勸我止步,但我不能停留,因為阿漁肯定還在家中等我。茫茫人海間,我只有她,她也只有我了。

不過與往常不同的是,阿漁並未等我回家,而是早早睡去了。時間雖不太晚,但客廳那盞黃色小夜燈已經和著夜色獨自亮起來了。

臥室的窗戶沒關,青色的布藝窗簾被風抖落在墻體的壹側,窗臺已被雨水淋成了泉。可能是窗戶開著,濃重的水汽將被褥暈染得異常潮濕。

我懷疑阿漁根本沒有吃飯,寧兒出事以來,她經常那樣做,甚至冰箱也很少自己打開。做好飯並煮好熱水後,我俯身到阿漁耳邊:“吃飯了。”阿漁閉著眼不說話。

我撫摸阿漁的額頭,刺骨的冷從我的手掌傳來。

“生病了嗎?生病了就要去醫院呀!”我用蘸滿熱水的毛巾敷在她的額頭,淚水忽然溢出眼眶,“妳放心好了,不論怎樣我都會壹直在妳身邊的。”

久未聯系的阿漁父親打來電話,詢問女兒的近況,詳盡相告後,電話彼端平靜地結束了通話。也許在歷經人生眾多風雨後,再面對其他波折都能夠泰然處之吧。

警察終於找到我的時候,阿漁還躺在我的身側,我安慰她不必慌張,因為萬事萬物,總歸是要有個結果的。

坐在審訊室內,兩名警察壹直看著我的眼睛。他們面無表情,也不說話,寂靜無聊的氛圍讓周身的空氣幾乎凝固。我同樣保持沈默,這樣的相對無言就像壹場關系生死的較量。

“說說吧,都做什麽了?”年輕的女警察率先開了口。

“殺人。”

“殺誰?原因是?”

”名字不知道,是米恩集團的某位高管,原因我不想細說,按妳們警察的分類來說,算是情殺。”說著我的心突然壹寒。警察的眉頭聚成了山,筆錄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她用極為無奈的口吻糾正我的看法:”說實話!”

我感到可笑,但我不想嘲笑她,因為並非所有人都能明晰真相。

“米恩集團高管被殺案的兇手已被抓獲,是被害者的下屬,因難以忍受被害者長期以來的性騷擾所以犯案殺人,該案件證據鏈完整,事實清晰,嫌疑人供認不諱,目前已經結案。這似乎和妳並沒有什麽關系吧?”男警察壹字壹句向我陳述著。

“不可能!妳這是造謠!”我歇斯底裏的反駁,“那個人破壞別人家庭,還電話騷擾,我壹氣之下殺掉了他,這件事千真萬確,絕不會出錯!”

聽我這樣說,女警察突然冷笑出聲。我的怒火瞬間填滿整個大腦:“妳笑什麽?”警察並未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嘆氣道:“沒什麽,只是為她感到不值。”

“誰?”我感覺她正在侵蝕我的底線。

女警察將手中的碳素筆悄悄放下,正色道:“妳的妻子,阿漁,在被她的上司性騷擾後尚能毅然辭職,重新投簡歷找工作,而妳卻只敢躲在背地裏生悶氣,幻想著自己神通廣大,可以手刃仇人吧?像妳這麽懦弱的人竟然還能娶妻生子,真叫人想不明白……”她還想繼續說下去,卻被男警察的壹聲輕咳制止住了。

她的話抽離了我的思維,我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心中的某樣東西被狠狠戳破了,我的雙手在猛烈地顫抖,但我不甘屈服:“那她為什麽不報警?”而我真正想問的問題分明是,她為什麽不告訴我。

男警察對我說:“在對許寧失蹤案深入偵查過程中,我們走訪了大量案件相關人員。我們發現,妳的嶽父何某曾犯故意殺人罪。阿漁曾向在派出所工作的堂叔報警,但被何某隱瞞下來。

“後來這件事在村裏鬧得人盡皆知,大人們因她‘不孝’敬而遠之,同學們也不再和她玩,據知情人反映,這些痛苦的經歷給阿漁留下了極大的心理陰影。我覺得對他人和警察的不信任可能就是她沒有選擇報警的原因。”

我用雙手緊緊按住那顆已經沸騰起來的心臟,眼睛則直直盯著審訊室裏的空曠。我不敢想象彼時和此時的阿漁正在進行著怎樣的掙紮,我甚至不敢想起阿漁的樣子或聲音。

“我能見她壹面嗎?”良久之後,我問。

女警察搖搖頭:“她死了,抓妳的時候,屍體就在那裏。”

“那是障眼法,我只想把她留在我身邊。”我大聲地吼叫,向這些無知者述說起“鎖魂異術”的奇妙功用和使用指南,又告訴他們我是怎樣偷偷餵阿漁喝下符水,怎樣將寧兒弄暈切碎、貼上黃符後放進冰箱,怎樣讓阿漁和我壹起分享寧兒,怎樣把怕熱的阿漁也塞入冰箱降溫……

我的話尚未說完,眼淚便流了出來,透過視線朦朧的淚眼,兩名警察又在靜靜地看著,像在等待壹個失心瘋患者恢復正常。

“那東西應該有用吧?”我滿懷期待地問。

女警察輕輕搖了搖頭。

我感覺我的靈魂開始旋轉,那是整個人生被瞬間推倒後產生的暈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