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本以為能考上重點大學的我卻意外落榜了。曾經的夢想,曾經的豪情壯誌如水蒸氣壹樣被蒸發了。回到家的第三天,村小學的老校長找到了我,他說,學校裏急缺老師,希望我能去給孩子們當老師。我勉強答應了下來。
我們的村小學是周圍幾個村子***有的壹所小學,有10個班,大約三百名學生,我擔任四年級兩個班的語文課。
第壹次以老師的身份走上講臺,學生們給了我熱烈的掌聲。我沒有做自我介紹就開始講課,因為我實在對教書沒有什麽激情。壹堂課下來,我也不知道自己都講了些什麽。
下課鈴壹響,我剛要走下講臺,突然有個孩子站起來說:“老師,妳還沒有告訴我們妳的名字。”
我循聲望去,是坐在最後面角落裏的壹個男孩子。
我看了看他,說:“妳們以後喊我劉老師就可以了。”說完,我走下了講臺。剛走到門口,我又聽見那個男孩子大聲喊:“劉老師,我叫王勇敢,小名鐵蛋。”我回頭沖他壹笑,走出了教室。
身後,我聽見了同學們哄笑的聲音。我心裏想,這個王勇敢,可真夠勇敢的。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我特意把目光投向了教室最後面的那個角落,看見王勇敢正仰著微微有些黑的小臉,看著我呢。
那堂課,我故意點了王勇敢的名,讓他來讀課文。我剛點完名,下面便爆發壹陣哄堂大笑。當他讀完課文後,我終於知道了同學們哄堂大笑的原因。王勇敢讀的是錯字連篇,他能把“坡”讀成“披”,把“獵”讀成“豬”。看來,王勇敢的學習成績夠差的。盡管,他讀錯了許多字,同學們不時地笑他,但他好像壹點也不在乎,臉上帶著憨憨的笑,仿佛他讀得很好。
下課後,我在辦公室裏,和壹位老師聊起了王勇敢。這位老師說:“那個孩子學習差得很,他9歲才上學,沒上壹、二年級,去年直接念的三年級,怎麽能跟上呢?”
我問:“那他怎麽上學這麽晚?”
“這孩子說起來很可憐,他家在前面的張莊,他爹去年出外打工被車撞死了,他娘扔下他改嫁了,他跟著爺爺奶奶。”
我心裏“咯噔”壹下,我無法把這麽悲慘的身世同那個臉上帶著憨笑、看起來很快樂的男孩子聯系起來。
放學後,我在回家的路上,看見了王勇敢。他背著壹個很破舊的布書包,別的孩子都是三五成群地走在壹起,他卻是壹個人走在路邊,嘴裏還嘀咕著什麽。我緊走幾步,走到他身邊。
“王勇敢,妳走路怎麽嘴還不閑著,壹個人嘀咕什麽呢?”我摸著他的頭問。
“老師,我在背課文。”他說著,從書包裏拿出語文課本,翻開其中壹頁,指著壹個字問我:“老師,這個字念什麽?”
我看了看,那個字是“翼”。我說,這個字念“翼”,以後遇到不認識的字,老師不在妳就查字典。
“老師,我沒有字典,爺爺說等我語文考了90分,他就會給我買本字典。我壹定能的。”他說著攥了攥小拳頭。
第二天,我把自己上學時用的字典和文具盒等壹些學習用品,送給了王勇敢。他接了過去,低下頭。我說:“王勇敢,妳可要愛惜它們呀。”
放學後,我正急匆匆地往家趕,突然身後有人喊:“劉老師,妳等壹等。”我停下來,不用轉身看,聽聲音我就知道是王勇敢。他跑到我面前,仰起頭說:“老師,我壹定要考個90分給妳!”
我看見他的眼裏泛起了淚花。我笑了,摸著他的頭,和他壹起並肩走。
“王勇敢,妳覺得哪門課學起來最難?”我問他。
“哪壹門課都難,但我想哪壹門課都要學好,要趕上去。不然,爺爺就不讓我上學了,我將來還要上大學呢。”他的話充滿自信,又略帶憂傷。
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話壹下子擊中了我。為什麽我連壹個孩子的勇氣和自信都沒有呢?
期中考試,四門課,王勇敢只有數學這壹門課及格了。我擔心知道自己的成績後,王勇敢會難過,沒想到,他卻找到我的辦公室來,很高興地對我說:“老師,老師,我的數學這次及格了!這是我第壹次考及格。”王勇敢說完,就跑出了辦公室,像壹只快樂的小鳥。
我怎麽也想不明白,壹個遭遇這麽悲慘、學習成績被別人遠遠拋在後面的孩子怎麽會有這麽難得的自信,這麽難得的樂觀。而我呢?曾經的豪情壯誌經不起壹次落榜的打擊,曾經的夢想不知丟到哪裏去了。
那個學期,王勇敢是班裏惟壹沒有缺課沒有遲到的學生。雖然他沒有考90分,但是期末考試他四門課全部及格了;尤其是語文成績,竟然考了82分。雖然他沒考到90分,但他並未感到沮喪,只是很認真地對我說:“老師,我能行的,我壹定能考90分給妳,妳等著瞧吧!”
第二學期,我也成了壹名學生,只不過是自學。我決定通過自學考試來拿文憑,我決定在心中重新把我的夢想樹立起來,把曾經的豪情壯誌找回來。
現在,我已經成為壹所重點中學的特級教師,而當年那個自信、樂觀的小男孩王勇敢已經在上海壹所大學讀書。每壹學年開學,我都把王勇敢和我自己的故事講給我的學生聽。
我希望他們無論家庭是貧是富,學習成績是好是差,無論遇到多大的挫折,都不要灰心,要堅信“我肯定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