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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年,黃店屯村大戶周春富去世
1947年,遼東半島瓦房店黃店屯村大戶——老周家的戶主周春富死了。周春富的死,帶有濃厚的時代色彩。就在他死的同年5月,黃店屯村被***產黨的軍隊解放,隨之而來的,是壹場洶湧澎湃的土地改革運動。
老周家據說是當年闖關東大潮裏的壹份子。從關內到關外,紮根東北已有很多年,但顯然算不上混得出彩——1947年周春富當家的老周家,全家20來口子人,約摸擁有200來畝土地,另有四個比較粗陋的鄉間作坊——油坊、磨房、染坊、粉坊,以及壹個雜貨鋪。在地廣人稀的東北,人均擁有10畝耕地的家庭,家底實在算不得很突出。若不是還有這幾個鋪面,老周家的家長周春富還真算不上黃店屯村“有頭有臉”的人物。
年過8旬的黃店屯農民閻振明在談及老周家的發家史時,稱周家到了周春富這壹輩,並不算富裕,周春富“繼承了壹些土地,但不多”。像那個年代絕大部分的小自耕農壹樣,在周春富眼裏,無論是光洋還是法幣,都比不過實實在在的土地更有保障。所以,自耕農周春富多少年來壹直樂衷於買地。為了買地,周春富的勤儉甚至到了苛刻的程度。黃店屯年長些與周春富有過接觸的老人們印象裏的周春富,常年過著土包子般的寒磣生活——褲腰帶都不舍得買,是用破布條搓的。連周家吃剩的粉條,也要用筷子撈出來,太陽底下曬幹了日後再吃。
2006年,在周家做過多年長工的王義幀,在接受周春富曾外孫孟令騫訪談時回憶說,黃店屯裏老周家的5個兒子最讓人羨慕,“家裏人手多,大兒子幹農活,二兒子管家,三兒子趕車,幾個兒子都有分工,個個勤決。腦子也靈,都能掙錢。”王義幀對周春富買地的嗜好印象深刻:“老頭把家,就願意買地。和人家在地頭說話,末了就問,妳賣不賣啊”。
老周家的200來畝地和幾個作坊,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慢慢積攢了起來的。類似這種形式的“原始資本積累”,在那個年代中國的廣闊大地上隨處可以找見,毫不稀奇。如果沒有天災人禍,時光繼續如往常般平緩地流過安靜的黃店屯村,也許周春富還將繼續他幾十年如壹日的“買地大業”,但即便給予周春富以能力上的充分信任,年逾花甲的他,似乎也已經很難讓土地擁有量突破黃店屯村的行政區劃限制。
1947年的到來,讓周春富所有的憧憬與展望都沒有意義,這年年底,土改工作隊帶著“徹底解決平分土地問題”的艱巨任務進駐了村子。村子裏的“頭面人物”周春富,成了“地主”。
許多年後,壹個當年在周家放過豬的小孩回憶當年對周春富的批判:“這地主真太可恨!周家的四個兒媳婦,被他逼著幹活!壹個月頭10天,大兒媳婦做飯,二兒媳婦做菜,第三個兒媳婦當‘後勤部長’,推碾子拉磨什麽都幹。這10天四兒媳婦可以‘休息’,給孩子縫縫補補做衣服。下壹個十天,就按順序‘輪崗’……對家人他都這麽摳,對我們扛大活的長工,妳想想得狠到什麽地步!”
這種批判也許並非完全捏造,周春富的曾外孫孟令騫09年接收采訪時這樣談及自己的太姥爺:“在我小時候聽到家人對他的回憶,就是壹個非常儉樸、吝嗇的人,但幹活是壹把好手,是壹個過得硬的莊稼把式,他唯壹的缺點就是茍氣,這是農村話,就是吝嗇的意思,這是家人對他的評價。長大以後,我通過壹些方式了解到了當時和他幹活的長工,他們對他的評價很高,因為老頭兒對長工很厚道,唯壹就是對家人太吝嗇,太茍氣。”當年周家的老長工王義幀則也說過:“都說老頭狠,那是對兒女狠,對夥計還行。沒說過我什麽,我單薄,但會幹。老頭說,會使鋤,能扛糧就行。”
對家人的吝嗇,要求家人節儉、勤勞,在1947年的批判會上,可能被放大成了周春富殘酷剝削四個兒媳婦,也並不是很難理解的事情。
1947年,黃店屯村解放,土改在東北大地上正鬧得轟轟烈烈。“老地主”周春富這壹年悄無聲息地去世了——沒有任何壹家地方小報有過報道,甚至連他的死亡方式,如今也已是茫然不可考證。他的死,湮沒在47年東北嘈雜的喧囂聲裏。
壹個家庭人均擁有土地不過10來畝的“老地主”,壹個自己全家人都要下地起早貪黑幹活的“老地主”,在1947年的嘈雜聲裏悄無聲息地去世,若無意外,他的死,正如自然界悄無聲息的新陳代謝壹般,理應被大翻身的宏大背景徹底湮沒。
但意外偏偏就發生了。與瓦房店黃店屯村“老地主”周春富去世同壹年,瓦房店孫家屯村裏壹個叫做高玉寶的孩子從軍去了。這個孩子的從軍同樣沒有引起任何人的註意,老周家的後代們絕對不可能想到,這個叫做高玉寶的孩子走上從軍之路,不但迅速改變了他個人的命運,更徹底改變了整個老周家在未來幾十年裏的命運軌跡。
《黨史文苑》2005年第19期壹篇《告訴妳壹個真實的高玉寶》的文章如此介紹高玉寶的傳奇人生:“1949年至1951年,文盲戰士高玉寶邊打仗邊“畫”書,壹不留神創造了中國文學史上壹個先例——書名、主人公、作者三者同名。他以自己的親身經歷創作的長篇自傳體小說《高玉寶》,國內有7種少數民族文字版本,國外有近20種文字版本。僅漢文版壹種累計印數就多達450余萬冊。在我國出版史上,除了領袖“選集”與“字典”,幾乎沒有哪本小說擁有如此高額印數。《高玉寶》壹書手稿,後來被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博物館收藏。”
文盲高玉寶,創造了那個時代僅次於領袖“選集”與“字典”的“暢銷書”傳奇記錄,所以,高玉寶本人也成了傳奇。《黨史文苑》2007年第3期另壹篇名為《高玉寶創作《高玉寶》的故事》的文章,如此描述高當年創作“暢銷自傳小說”《高玉寶》的經過,讀來極其“傳奇”:
“高玉寶小時候因家裏貧窮只上了壹個月的學,1947年從軍後基本上是個文盲戰士。當年大軍南下時,他開始創作長篇自傳體小說《高玉寶》。在創作中,他遇到的最大困難是不識字,想寫的故事很多,會寫的字很少,每寫壹句話,10個字就有9個字不會寫。可是困難難不到這個堅強的戰士,他想了個笨辦法,不會寫的字用圖畫或符號代替。
有壹天夜晚,在團裏擔任軍郵戰士的高玉寶取回郵件回到駐地後點上了小油燈,寫起了他童年給地主老財扛活時,周扒皮半夜捅雞窩而發生的“半夜雞叫”故事。可是“半夜雞叫”四個字高玉寶都不會寫。“半”字不會寫,他畫了半個窩頭代替,壹目了然;“夜”字畫了顆星星壹看是夜晚;“雞”的繁體字最難寫,他畫了壹只雞代替;“叫”字在小學看圖識字課本上見過,可是他怎麽也想不起來,便畫了壹張大嘴,張著口大叫的樣子。創作進入意境後,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半夜,可是高玉寶毫無睡意,直到把《半夜雞叫》這壹章“畫”完他才休息。
在他的長篇小說《高玉寶》手稿裏,密密麻麻畫了許多圖畫和符號。如“日本鬼子來了”壹章中的“鬼”字不會寫,畫了壹個鬼臉;殺人的“殺”字不會寫,畫了壹個小人脖子上按著壹把刀;“哭”字不會寫,他畫了壹張臉,在眼睛下面點壹些小點兒。可以說,現今陳列在北京軍博裏的小說《高玉寶》手稿,不是寫出來的,而是被高玉寶“畫”出來的。當時他還要跟隨部隊頻頻地行軍打仗,做繁重的軍郵工作,創作的艱難不言而喻。”
高玉寶在他那篇猶如地下黨密碼般荒誕的《半個窩頭·壹顆星星·壹只雞·張開的嘴》的雄文裏,留下了反面主人公“周扒皮”的真名實姓:周春富。
許多年以後,高玉寶在接受周春富曾外孫孟令騫采訪時,被問及:
“50年代出版的《高玉寶》裏面的反面人物都是真名真姓,周扒皮的真實名字叫周春富,保長的名字叫周長安,都給寫進書裏了。既然是小說,那麽把他們的真名真姓寫進書裏,對他們的家庭和子女後代的影響考慮到了嗎?”
據孟令騫描述,高玉寶這樣回答:“這個我沒想過。我那時不懂什麽叫小說,《我要讀書》、《半夜雞叫》等發表了五六篇了,我才知道小說是不能寫真名真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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