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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丹丹:25年前我不得不說的“藝考”

“25年前的壹個下午,張旗拿著壹份《北京日報》來找我,她說丹丹,北京人藝在招生呢,我覺得妳應該當演員。我問她,北京人藝是幹嗎的?她告訴我是演話劇的。我又問她,演話劇用唱嗎?她說不用唱,妳去報名吧,妳學老師、學同學學得太像了……”

在那個下午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做演員,因為我長得不好看。但我還是跟著張旗壹起去了首都劇場。其實我認為自己壹點兒戲也沒有。劇場外的年輕人烏央烏央占據了整條街,個個青春逼人,閃亮奪目,還有個剛剛上映過的電影裏的女主角。我相比她們什麽也不是。但錢已經交了,不考也不能退。

初試那天,我拿出家裏的火筷子在竈膛裏烤烤熱,卷了卷娃娃頭前面的劉海兒,又從床底下掏出我二姐的壹雙半高跟皮鞋,鞋跟兒已經磨“坡”了的,穿上,在鏡子前轉著照照,就出了門。

每壹個房間都是壹個初試考場,走廊裏擠滿了心裏沒譜兒的考生。叫到我的名字時,我走進其中壹間,包括田沖老師在內的三四個男老師都在等我。“怎麽全是老頭兒?”當時我心裏想。其實他們不過是和現在的我年齡相仿。

剛到門口,田沖老師說:“這位同學,請把鞋脫了,我要看看妳有多高。”所以我的高跟鞋白穿了,初試是光著腳考的。我不會跳舞,就做了壹節廣播體操,上肢運動,證明身體協調性良好,然後大聲念了壹段報紙。考完我穿上鞋,撒丫子往家跑,叫我二姐發現我偷穿了她的皮鞋就瞎了。

沒想到,初試這壹關難倒了前去報名的90%,而我是其余那10%中的壹個。很快,我收到參加復試的通知,競爭對手只剩下100多人。

這壹次的主考老師多為女性。狄辛老師站到我身邊,跟我比了比個頭。我朗誦了壹首詩,李婉芬老師的評價卻與詩無關:“這孩子——將來準是個大胖子,得比我還胖。”她邊說邊打量我,上上下下,前前後後。

我急了,連忙懇求道:“老師您收下我吧,不是能試讀半年嗎?我半年肯定瘦下來,我要是瘦不下來您再不要我!”

我還並不知道人藝是中國的話劇團體,只是第壹次看到首都劇場那氣派就暗自驚嘆:“這個單位不得了!”於是考上北京人藝是我惟壹的出路,如果我還不打算真去賣醬油的話。

“老師,我還有好多本事呢,我會學老太太!我就是從來沒減過肥,您讓我試試吧!”我壹再地懇求著,根本不考慮面子不面子。

就這樣,我也通過了復試,並在三試之前把報考人藝的事告訴了父母。

我爸聽說我考演員過了前兩關,完全不責備我三心二意,領我去見壹位名叫周稷的阿姨。周稷阿姨是“*”前的中戲表演系學生,我爸請她輔導我怎麽做小品。她教我朗誦,給我輔導小品。臨考的前壹天她對我千叮嚀萬囑咐:“丹丹妳記住,妳走進考場的時候,自自然然的,樸樸實實的,大大方方的就行。”這句話影響了我的壹生,我壹直將它深深埋在心裏。它不僅指導著我如何演戲,也指導著我如何做人。

人藝三試是在壹個大的排練廳裏,全體老師壹同出席,考生則參加專業課和文化課的考試。專業課考試時我先朗誦了壹首泰戈爾的散文詩,他的詩充滿幻想。然後我接到了我的小品題目:媽媽病危,給爸爸打電話。

我的右手食指在空中急急劃圈兒,作撥電話狀。寫到這兒,我不得不向大家說說我爸的名字。

我爸小時候在老家叫宋明東,十幾歲時跑到解放區參加革命,就給自己起了個革命的名字。這名字學問太深了,“泛”,字典裏沒有,壹般的漢字輸入系統裏也沒有。念起來要多氣人有多氣人,叫“送飯”。光是“送飯”也還好了。小時候,和同學壹起參加公審大會,身負各種罪名的犯人壹壹拉出來示眾,姓張的叫“張犯”,姓李的叫“李犯”,偏有壹次碰上壹個姓宋的。“現在把宋犯拉出來槍決。”公審員話音壹落,“刷”,同學們全都把頭轉向我,我簡直羞憤難當。

還有我媽,本名常花珍,在投奔革命的路上看見大海,她說自己像大海上的壹顆星星,於是改名叫“海星”。她就不知道海裏有種動物也叫海星,寫下來跟她的名字壹模壹樣。小孩子之間開玩笑總是很殘酷的。我有個同學就曾經拿著本畫兒書來給我看,指著上面壹只張牙舞爪的大海星說:“宋丹丹快看!這就是妳媽!”所以我小時候覺得自己處處都很倒黴,連父母的名字也惹人笑話。

這都是旁的話。又轉回那天的三試考場,我給我爸打電話告訴她我媽病了,手指在空中急急劃圈兒。

“餵?請問宋泛在嗎?”

“噗哧”壹聲,我聽見底下有人小聲在笑。該死!我的心“咯噔”壹下,註意力頓時集中起來。這時候藍天野老師扮演電話中的對方說:

“妳打錯了。”語氣緩慢沈著。

我又重撥壹遍,再問:“餵?請問宋泛在嗎?”

“妳打錯了。”還是藍天野老師的聲音。

我有點兒慌神,但只有繼續劃圈兒,手指開始微微發抖。

“餵?請問宋泛在嗎?”

這壹次,藍天野老師沒有說話。我等了壹會兒,又對著“電話”說:

“那您幫我找壹下他好嗎?”

又等了壹會兒,我想象“電話”那壹端“爸爸”應該已經過來了。

“爸,我媽病了,住院了……”剛說到這兒,我竟然“哇”地壹聲哭了出來。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可能是被剛才那些小障礙給嚇的,可能是緊張,也可能是委屈……總之我那麽意外地當眾大哭,那麽自然地進入了“規定情境”。

“哇……我媽病了,住院了,妳快來吧!破傷風!”考試那幾天,我媽剛巧因為破傷風住進了醫院,所以連素材都是現成的,讓我由著性子發揮,漸入佳境。

我實在不能忘記那最後壹刻,要和“爸爸”掛電話的時候,是喜劇天分還是童心未泯,我居然鬼使神差地抽泣道:“爸,妳快……快來吧,來的時候給我帶……帶兩瓶酸奶!”

話音剛落,我聽見所有的老師都哈哈大笑起來,大概他們覺得這孩子太有意思了,這會兒還惦記著吃呢。

聽到他們笑,我突然有了種預感:成了!我會哭,會哭就沒問題了!

出了考場已是天色擦黑,我心情奇好,壹路唱著歌走回了家。

6月30日,人藝發榜,“宋丹丹”3個字不出所料地榜上有名。晚上,我爸下班回來,買了壹大堆好吃的,光酸奶就不止兩瓶。

“我壹猜丹丹就考上了!”這是他進家門說的第壹句話,“今天早上,我壹進辦公室,打開報紙就看見紅彤彤‘喜盈門’仨大字,占壹整版。太吉利了!我當時就壹動心思——今天家裏準有喜事!”

您瞧,人逢喜事看什麽都順眼,電影《喜盈門》做個廣告也成了專為您家張燈結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