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耳邊時常回蕩著女兒的壹句話：“媽媽，起。”蹦出這句話的女兒當時剛剛七個月。睡在我和妻的中間，做著壹個往起撐的姿勢。之前，她從不曾說出只字片語。以至於我懷疑當時是幻聽。但室內白墻反射的光線已經有些刺眼了，我也確實早已從睡夢中醒過來了。我趕緊問妻：“妳聽到了沒？妳聽到蘇鈺涵開口說話了沒？”“她好像在喊我起來喲！”妻子也壹臉欣喜。女兒學說話了，這是我冒出來的第壹個想法。“七個月就能說話了，她有語言天賦……”，我全然沒了睡意。後來的兩個月，女兒再也沒有說過壹句話。倒是不久就狠狠地摔過兩跤，壹次結結實實摔在了水泥地面上，壹次撞在了電視櫃上。等不來女兒的第二次說話，我將摔跤和女兒的不再說話聯系了起來：是不是孩子摔重了，腦子摔了，把語言天賦也摔沒了，抑或是摔跤讓她產生了心理恐懼。後來女兒壹兩歲了還記不住、咬不清自己的名字。我常常責備自己，沒有把女兒看管好，讓她摔了跤。再後來學過的知識，她總記不住，我也歸結於此，心中越發自責。
我記憶中女兒第壹次挨打，應該是去她婆婆家玩時。她拿了她哥哥王壹帆的畫筆。拿畫筆之前，她曾拿過壹塊橡皮。我教育過她，不是自己的東西不能拿，並陪她將橡皮送了回去。不想時隔不久，她又拿了別人的畫筆。“妳知道不能拿別的東西嗎？我給妳說的記不住嗎？”女兒悶在那裏，把臉轉向壹邊，不理我。我愈發生氣，不由得拿起數據線就打她手掌：邊打邊問，問壹遍，打壹下，又問壹遍，再打壹下。我知道小小的女兒可能還分不清“妳的我的”，她稚嫩的皮膚也承受不了線條的抽打，但我仍然要給她壹個教訓；因為品德像是人最忠誠的伴侶，要伴隨她壹生，怎麽能出問題呢？我最驕傲的是，我女兒是壹個善良的人，她知道憐憫路邊的乞丐，折斷的花草，死在小草旁的螞蟻。
女兒剛上學時，完全不在狀態。常常寫幾個字，就跑到我身邊揚起腦袋問：“爸爸，這個字的部首是什麽？”“爸爸，這道題該用加法還是減法？”仿佛我就是她的壹本字典，就是她隨時調用的大腦。最苦惱的是，學過的知識過幾天就忘了。我認認真真給她講解，她卻沒有回應，問什麽也壹聲不吭。再講壹遍，發現她的眼神竟然停留在課本的插畫中，或是發現窗外停留著壹只鳥。不在狀態，只好打出壹個狀態來。怕自己下手重了，忍不住揭起衣服看看：有沒有口子？有沒有烏痕？我壹遍遍問自己：難道不讀書就沒有出路？我沒有財富留給她，她沒有坐享其成的資本；我沒有什麽可動用的關系，她沒有輕松套現的捷徑妳；她也不能再奢望像改革開放初期壹樣，可以吃經濟野蠻增長的紅利和玩投機取巧致富的把戲，社會發展已逐步完善，平穩。即使具備這些條件，她也要多讀書，要擁有自己的本領，幸福從來都是靠自己的雙手創造出來的，真正的安穩從來都是資本和本領的衍生品。人工智能和信息化時代已經來臨，學習能力弱了、學習速度慢了都不行，怎麽能不學習；不讀書，走的都是小路，是險路，死路。於是寶玉挨打的劇情壹遍遍上演。我何嘗不想讓女兒天天快快樂樂地玩，可是哪有壹塊地不經開墾，不用經營就能長出莊稼，結出果實？短時的放縱只能帶給她壹生的荒涼。好在短短壹學年，女兒就變化了很多，雖算不上優秀，但她努力地向上生長著。現在每每回想，覺得不該在她適應學習的過程中缺乏耐心，不該太急功近利。
人生如果只有學習，沒有興趣愛好，那該多枯燥啊。我努力去幫助她發現自己的興趣愛好。她三四歲的時候，特別喜歡畫畫。刷刷幾筆，壹張就塗滿了，嘩嘩嘩，壹個本子三五天就塗抹完了。我也給她買過兩本簡筆畫和素描的美術書，讓她去描紅，可是畫出來的人總是頭小腹胖腿細的變形人，還常常長著壹副蜜蜂壹樣的翅膀，畫出來的茄子像玉米，最後不了了之。之後，她又到舞蹈班去學跳舞，用她哥哥的話說，妹妹跳舞的時候不是快了就是慢了。但她再冷的天也要去跳，學習得空的時候總會拿出舞蹈墊來練上壹陣，下大腰的時候，失敗了壹次又壹次，也沒有想到過放棄，很讓人感動，倒是我擔心她弄傷了腰，不讓練了，讓她練練基本動作，可是我自己也不確定對錯，看她那態度，只能壹律算作好的。壹次下安康，我和女兒偶然看了《尋夢環遊記》，為米格爾勇敢追求音樂夢想的行為感動淚水直往下滾，心裏更為自己不能像米格爾壹樣堅持而難過，又希望女兒做壹個有夢想追求的米格爾。女兒可能會繼續跳舞，跳著跳著就就善於跳了，就有了自己的愛好，這樣我會很高興；也有可能再大壹些就不想練舞了，如果確實認為不適合也就算了。等她學習有余力了，還應該去學學繪畫或是音樂，或是別的。我不是壹個虛榮的人，雖然特別希望孩子出息，但卻不需要用孩子的成功來證明我沒有白活，我也不希望孩子為了獲得掌聲或是讓我高興去做壹件什麽事情，雖然她確實應該在壹次次的成功中去培養自己的愛好。興趣愛好的作用不僅在於能讓她得到鍛煉，也能帶給她快樂，還能讓她學會堅持：我知道學會了堅持的孩子永遠不會放棄自己。
不管我責罰了女兒多少回，我心中總有對她深深的愛。她也能夠感受到這份愛，雖然沒少挨吵挨打，但依然把我當成最親的人。她會在我出差的時候給我打電話，會時不時會跑到我懷裏坐在我腿上蹭我的臉，會本能地相信我：因為愛會變成壹次次陪伴，會在陪伴中理解，在理解中感悟，在感悟中改變，在改變中學會如何去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