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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評許慎"六書"說

關於漢字的結構,傳統有“六書”的說法。“書”古代指寫字,也指寫下的字,故“六書”從字面上講就是六種字的意思,六書說就是關於六種漢字的學說。“六書”之稱,最早見於《周禮·地官·保氏》:“保氏掌諫王惡,而養國子以道。乃教之以六藝:壹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馭,五曰六書,六曰九數。”至於六書的細目,到漢代才有記載。漢代記述六書細目的有三家,壹為鄭眾,《周禮·地官·保氏》註中引鄭眾的話“六書:象形、會意、轉註、處事、假借、諧聲。”壹為班固,在《漢書·.藝文誌》中雲:“周官保氏,掌養國子,教之六書,謂象形、象事、象意、象聲、轉註、假借,造字之本也。”壹為許慎,其《說文解字·敘》雲:“周禮八歲入小學,保氏教國子,先以六書。壹曰指事,指事者,視而可識,察而可見,上下是也;二曰象形,象形者,畫成其物,隨體詰詘,日月是也;三曰形聲,形聲者,以事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四曰會意,會意者,比類合誼,以見指撝,武信是也;五曰轉註,轉註者,建類壹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六曰假借,假借者,本無其字,依聲托事,令長是也。”不僅指出了六書各書的名稱,還給每壹書下了定義,舉了例子。據唐蘭先生考證,三家之說同出於壹源,因為班固的《漢書·藝文誌》是根據西漢末古文經學創始大家劉歆的《七略》刪節而成的,所列六書名目、次序也應本於劉歆所述,而鄭眾、許慎的學術師承又與劉歆有淵源,鄭眾之父是劉歆的學生,許慎之師賈逵的父親賈徽也是劉歆的學生。然而三家的細目有兩點不同:壹為指事、會意、形聲的稱謂不同,二為各書次第不同。後世研究者認為,稱謂不同反映三家對這三書的認識可能有差異,各書次第不同反映三家對各種字產生的先後可能有不同的看法。後人在闡述六書理論時,多依朱宗萊的主張,從許慎六書的名稱而遵班固六書的次序,即“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註、假借”。

漢代三家,只有許慎為六書下有定義,故要正確理解古人的六書說,必須弄清許慎六書說的原意。下面我們就來研究壹下許慎六書說的原意,並對後人存在分歧的看法作簡要的述評。

壹、 象形

許慎《說文解字·敘》說:“象形者,畫成其物,隨體詰詘,日月是也。”意思是說,象形字就是字形畫成字義所表示事物的形狀,隨著物體的外形而曲折字的筆畫,日字、月字就是這種字。

“日”字篆文象太陽形,中間壹短橫是填空隙的飾畫,無實義;“月”字篆文象弦月形,中間壹畫,也是飾畫。

二、 指事

許慎《說文解字·敘》說:“指事者,視而可識,察而可見,上下是也。”(參見4)意思是說,指事字壹看就可以認識,仔細觀察就能發現它的意義,上字和下字就是這種字。

由於許慎定義的說解含混而籠統,“視而可識”可作為對六書每壹書文字,乃至世界上壹切文字的要求,“察而可見”適合假借字以外的各書文字,因而後世學者對指事的認識難免有異。

今人於省吾、梁東漢對指事的闡釋,應最接近許慎指事說原意,在眾說中最為合理。他們認為,指事是壹種用抽象符號來指示字義所要表達事物的字。(文字,二字象形程度更高。

三、 會意

許慎《說文解字·敘》說:“會意者,比類合誼,以見指撝,武信是也。”意思是說,會意字是並列字類即兩個以上的字,會合它們的意義,來表現該字義所指向的事物,武字、信字就是這種字。

“武”字篆文由止戈二字組成,許慎引《左傳.宣公十二年》中“止戈為武”,把“武”的本義解釋為制止幹戈(即戰爭)。“信”字篆文由人言二字會合成意,許慎釋其本義為誠實,人言必須誠實。而按現代學者研究,“止”本象人的腳,在別的會意字中多表人的行走前進,所以止戈會意是持戈前進,即征伐用兵的軍事行動之意;“信”字是以“言”作形符以“人”作聲符的形聲字,而非會意字。

四·形聲

許慎《說文解字·敘》說:“形聲者,以事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意思是說,形聲字是用與字義所表事物有關的字來作形符造字,取比擬新字讀音的字即讀音與新字相同或相近的字來跟它合成新字,江字、河字就是這種字。

“江”字許慎認為其本義是長江,“從水,工聲”。“河”字許慎認為其義是黃河,“從水,可聲”。二字是用與其字義所表事物有關的“水”字作形符,分別取音同音近字“工”和“可”作聲符來配合成的。

五.轉註

許慎《說文解字·敘》說:“轉註者,建類壹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

由於除“考”和“老”二字外,《說文解字》在釋九千多字中沒有用文字指出哪些是轉註字,許慎定義又過於簡略,可以從不同角度去理解,因此從古到今對轉註的不同解釋非常多,爭論了壹千多年,至今卻無定論。裘錫圭先生在《文字學概要》中指出:“在今天要想確定許慎或創立六書者的原意,恐怕是不可能的。”“我們應該把轉註問題看作文字學史上已經過時的壹個問題,完全沒有必要再去為它花費精力。”我們很贊同這個意見。不過,作為文字學史的問題,了解和總結壹下古今學者的研究,也還是有壹定意義的。

前人研究轉註的方法不外乎下述兩種:壹是從“考”和“老”兩個例字的關系入手,壹是完全拋開許慎的定義和例字自己另創新說。

“考”和 “老”兩字,在形、音、義諸方面都能發生關聯,有形近、同部、叠韻、同義、互訓、“老”是部首而“考”是屬文、“考”從“老”省等眾多關系。前人研究轉註,有的註重兩字字形的關聯,據以解釋轉註,例如:唐代裴務齊(《切韻序》)、宋元間戴侗(《六書故》)、元代周伯琦(《六書正訛》)以轉變字形方向為轉註,南唐徐鍇(《說文解字系傳通釋》)以與形旁可以互訓的形聲字為轉註,清代江聲(《六書說》)以《說文解字》中同部之字皆從部首得意為轉註,清代鄭珍、鄭同知父子(《六書淺說》)以假借字上加註形旁滋生出分化字為轉註,清代饒炯(《文字存真》)以在已有的文字上加註形旁或聲旁造成繁體或分化字為轉註,清代曾國藩(《與朱太學孔揚論轉註書》)以形符被省去壹部分筆畫的形聲字為轉註。有的註重兩字字義的關聯,據以釋解轉註,例如:清代戴震(《答江慎修先生論小學書》)、段玉裁(《說文解字註》)以同義之字展轉相互訓釋、或數字同訓成壹義為轉註,戚學標(《說文補考》)、羅汝懷(《六書轉註說》)以《說文解字》著“同意”二字者為轉註。有的註重兩字的字義和字音的關聯,據以釋解轉註,例如:近代章炳麟(《轉註假借說》)以由同壹語源孳乳出來的彼此音相轉而義相通的字為轉註。有的綜合兩字形、音、義三方面的關系,來解釋轉註,例如:現代梁東漢(《漢字的結構及其流變》)以部首相同、讀音相同或相近、意義相同可以互相註釋的壹對字為轉註。根據“考”和“老”兩字之間的壹種或數種關系來立說,而不把轉註的定義和例字與《說文解字》全書舉例原則、編排和說解體例以及內容的全局結合起來研究,猶如盲人摸象,雖提出了壹些值得研究的語言文字現象,但難以認定據以立說的兩字關系與許慎所謂的轉註有關,是許慎舉例時要註重說明的,故種種解說都難令人認同符合許慎的原意。在介紹指事時,我們已經論及許慎為六書舉例確定的原則,知道每書要舉兩字為例,壹字壹例,其形義關系要合乎定義。這只要看看其他五書的例字就再明白不過了。許慎舉例不可能到轉註就另搞壹套,既離譜又使人費解,那麽,從“考”和“老”兩字的關系入手來研究轉註,把兩字當壹例來處理,顯然從壹開始就犯了方法上的錯誤,用錯誤的方法研究得出的結論,其正確性就可想而知了。

清代朱駿聲(《說文通訓定聲》)、江永(《與戴震書》)以文字的本義展轉引申成他義為轉註,朱氏改許慎定義和例字為“轉註者,體不改造,引義相受,令長是也。”宋代張有(《復古編》)、明代楊慎(《轉註古音略》)以文字轉音表示他義為轉註。由於完全拋開許慎的定義和例字,自己另創新說,故不用說只是舊瓶裝新酒,借轉註舊名立壹己之私,跟許慎等古人所謂的轉註已毫無關聯了。

我們認為對轉註的研究,必須改革那種傳統的盲人摸象式的方法,從《說文解字》全書的實際出發,象研究其他五書那樣從例字的字形與字義的關系入手,把字義、例字與全書舉例原則、編排說解體例以及內容緊密結合起來,才可能接近或獲得許慎的原意。

六.假借

許慎《說文解字·敘》說:“假借者,本無其字,依聲托事,令長是也。”意思是說,假借字是語言中壹個表達某事物的詞義,本來沒有表示它的字,就依據讀音去找壹個音同或音近的現成字來寄托這個詞義所要表達的事物,令字、長字就是這種字。

按《說文解字》的解說,“令”字的本義是“發令也”,“長”字的本義是“久遠也”。而漢承秦制,有萬戶人口之縣的行政長官稱“令”,不到萬戶人口萬戶人口之縣的行政長官稱“長”。許慎把表示縣級行政長官的“令”字和“長”字作為假借的例字,這表明許慎所謂的假借字是指的字形不表示本義即造字時準備讓它表示的意義的字,當壹個字表示它的本義之外的某種意義時,它就被假借了。從許慎的定義和例字,可以看出假借字的特點:字形結構不能表示出其字義。

清代以來的學者,多以為壹字表多義可以由詞義引申引起,也可以由借字表音引起,在字的本義和所記詞的本義相同的情況下,字再表詞的引伸義不是假借而是引申,只有表另壹同音詞的詞義時才是假借,而“令”字和“長”字表縣級行政長官時應屬引申,故許慎的假借定義明確而例字舉錯。此說源自清代朱駿聲。朱氏在《說文通訓定聲》中,把轉註說成是引申,改許慎轉註定義為“體不改造,引義相受,令長是也。”把許慎假借例字移作他所謂的轉註例字,而在許慎假借定義後另換上“朋”和“來”二例。

許慎在《說文解字》中提到的假借字,似乎都與詞義引申有關,其中也包括朱氏改舉的“朋”和“來”二例。《說文解字》釋“朋”為“古文鳳,象形。鳳飛群鳥從以萬數,故以為朋黨字。”釋“來”為“周所受瑞麥來麰。壹來二縫(鋒),象芒刺之形。天所來也,故為行來之來。”“朋”字本是“鳳”字異體字,在古書中被借表朋黨之“朋”,本來只是由於音近;“來”字本是“麳”字初文,在古書中被假借表來去之“來”,本來也只是由於音近。然而許慎卻都認為是由於詞義引申才被假借的。由此可見在許慎心目中,只要字形不表本義就是假借,字的本義與假借義之間,可以是壹詞的本義與引申義的相關關系,也可以是兩個同音詞的詞義的無關關系。

漢字是意音文字,古人造字是托義於形,以形表義的,造字時壹字表壹義而不是壹字表有多義的壹詞,即壹個字形是表壹個或壹種事物,而不是同時表幾個或幾種事物。壹字在它剛剛被創造出來的時候,總是單義的,表數義是後來才出現的現象。假借說的就是壹字表數義時其字形與字義的關系,是文字學問題。而引申說的是壹詞有數義時其詞義與詞義的關系,是詞匯學問題。二者有本質上的區別。就字而言,只有本義和假借義,沒有什麽引伸義;就詞而言,則只有本義和引申義,沒有什麽假借義。朱駿聲是為了建立自己的轉註說而強把許慎所謂的假借字壹分為二的,由於更換例字,另下定義,所論轉註和假借不用說只是打傳統六書名目的壹己之私,跟許慎所論根本不同了。承襲朱氏之說,以為字有引申義,以字表的義項跟字形所表本義有無聯系來區分是否是假借字,實際上混淆了兩個不同性質的問題,還不如以字義是否是字形所表本義來區分是不是假借字的許慎假借說原意,來得科學,值得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