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文是迄今可考的中國最早的成熟文字,它產生於殷商時代。因為奴隸社會的科學文化水平,比之現代文明社會要愚昧低劣得多,當時的宮廷貴族迷信鬼神,認為它們才能預知未來。所以,在遇到生老病死和戰爭疾病等重大事件時,都要去叩問神靈。他們在龜甲或獸骨上鉆孔、灼燒,根據縱橫交錯的碎裂紋路進行占蔔,以此判斷吉兇。而刻在龜甲或獸骨上的占蔔目的和結果之文字就叫甲骨文,又由於是占蔔之辭,甲骨文也稱“蔔辭”。
朝代更叠,多少英雄美人都朽成了塵土,甲骨文也已沈埋在遙遠的時光中,要不是金石學家王懿榮得了壹場瘧疾,或許甲骨文要永遠地守著舊曰繁華繼續寂寞下去。
清光緒二十五年,在北京做官的王懿榮因得瘧疾,遍請名醫。根據醫囑需服壹味“龍骨”,他派人尋遍京城各處藥鋪,最後才在宣武門外菜市口的鶴年堂買到這副中藥。當他打開紙包壹看,卻發現“龍骨”上刻著各種奇異的符號。憑著紮實的金石學功底,王懿榮認定這些符號絕非自然紋路,看出很有規律,像是人工所為。敏感的他不顧瘧疾纏身,派人將鋪子裏的“龍骨”統統買回來,然後他與好友、《老殘遊記》的作者劉鶚***同考證鑒定,得出結論,認為這是商朝時期的遺物,從此揭開了中國最古老文字之謎。這之後,金石學家羅振玉、王國維和壹些歷史學家對河南安陽西北五裏小屯村壹帶進行考證,認為此處便是商朝的國都——殷的所在地。從1928年起,國家十余次組織科學發掘,出土十余萬片甲骨文,發現自殷王盤庚遷都至紂王滅亡270余年的歷史,為研究歷史、古文字和書法藝術提供了極其珍貴的資料。而且把中國有文字記載的歷史提前了壹千多年,改變了當時學術界所謂“東周以前無史”的說法。
殷墟出土的甲骨文讓我們了解到那個久遠年代的文化風貌,對漢字的源頭有了壹種清醒的認識。甲骨文文字成熟,刻畫精美,結構勻稱穩定。它脫胎於繪畫圖形,象形的比重比較大,從字形來看,已具有了後世方塊漢字的基本形體,初步奠定了漢字線條藝術的基礎。它既體現了象形、指事、會意、形聲、假借、轉註等“六法”造字方式,又表現了用筆、結體、章法等書法“三要素”。其生動的象形、古拙的筆觸為中國獨有的書法藝術開出壹脈清泉,引得後世漢字書法以此為源頭,歷經幾世演變而成體系。因此,甲骨文也被稱為“漢字書法之始祖”。
如果說甲骨文奠定了中國書法的線條基礎,那麽鐘鼎文則鞏固了方塊字的間架結構。與甲骨文不同,鐘鼎文不是殷商時期刻在甲骨上的蔔辭,而是商周以降刻在或鑄在青銅器上的銘文。由於古人稱“銅”為“金”,所以這種文字又被稱之為“金文”。與甲骨文的內容不同,金文所記載的大都是天子的功德、國家的律令、諸侯的言行以及當時重大的討伐、征戰、祭祀活動。
金文由甲骨文演變而來,在結構上與甲骨文沒有太大的區別,所以統稱為“甲金文”;從文字學的角度看,它們都屬於大篆的系統,或稱為“籀文”,也就是後來由周宣王之太史籀規範下來的字體。但是,與甲骨文相比,金文有意識地省去了甲骨文中的圖畫成分,字的描摹性特征也明顯減弱,壹些在甲骨文中直接描摹事物本身形象的字,在金文中已演化為由線條交構而成的距離事物原型很遠的“字”,比如在甲骨文中,“犬”、“豕”、“兔”、“虎”、“象”等表示動物的文字,多數都還畫成有首有尾有肚腹的樣子,而在金文中它們都壹律減省了肚腹部分,首和尾的表現也不十分明顯。在寫法上,金文的書寫已在追求整齊規範的外部風貌,縱向自動成行,橫向更是有意識地排列,字體的大小也更為接近。在造字上,形聲字在金文中的比重迅速增大,明顯居於主導地位,這意味著金文已基本脫離了象形圖畫的束縛,越來越向純粹的線形符號靠攏。由於金文是刻畫或鑄造在鐘鼎上面的,其刀刻的功力得到了淋漓盡致的發揮,端莊古拙,沈穩渾厚,不僅對後世的書法藝術產生了深刻的影響,而且直接影響到以後的篆刻藝術。時至今日,不僅書法家中有專攻金文者,而且篆刻家中也有專攻金文者。
甲骨文盛行於殷商,鐘鼎文盛行於西周,石鼓文流行於東周。這三種文字相遞承繼,最終確立了漢字書法追求線條也美的藝術特性。
石鼓文是唐代在陜西鳳翔發現的我國最早的石刻文字。因其被刻寫在10只鼓形的石頭上,故而也稱之為“石鼓文’,世稱“石刻之祖”。北宋大觀年間,石鼓全部被移到了首都開封。到宋徽宗時,又下令用黃金填滿刻文,以示珍貴。元代以後,這些石鼓被移至北京,現藏北京故宮博物院。其中壹只鼓的字跡已經磨滅,其余九只鼓也有殘缺。每鼓四周都刻有壹首四言詩。***10首,其詩修辭、用韻、詩風均與《詩經》相近,後人推斷當是《詩經》時代的作品。這10首詩原有700多字,現僅存200多字,內容主要記述秦王遊獵之事。故石鼓文又稱為“獵碣”。
石鼓文屬大篆,其字體上承西周金文,下啟秦代小篆,用筆起止均為藏鋒,圓融渾勁,結體促長伸短,勻稱適中,古茂雄秀,趨於方正豐厚,“若星辰麗天,皆有奇致”。石鼓文比金文更加規整精練,間架結構也更為勻稱疏朗,是大篆向小篆衍變而又尚未定型的過渡性字體。由於是刻在圓形的石鼓上,其筆畫多為曲線,字體大小如壹,顯得樸質自然而又端莊流暢。
從藝術發展的角度來看,自甲骨文至金文再到石刻文,書法的意味在壹步步地凸顯出來。甲骨文主要用於記錄,以實用價值為主;金文範鑄於禮器和兵器之上,雖有裝飾的意味,但觀賞起來多有不便:與那些間或鑄在底部、刻在腹中或藏在蓋底的鐘鼎文不同,石鼓文壹覽無余,便於欣賞,有著更高的觀賞價值。於是,石鼓文被歷代書家視為臨習篆書的重要範本,故有“書家第壹法則”之譽。唐代書法家虞世南、歐陽詢、褚遂良等都很推重石鼓文,其後歷代書家都將它視作早期篆書的法則。石鼓文對書壇的影響以清代最盛,如著名篆書家楊沂孫、吳昌碩主要是得力於石鼓文才形成自家風格的。明代大收藏家安國收藏有10種石鼓文拓本,自稱“十鼓齋”。其中最佳者為北宋拓三本:《先鋒》、《中權》、《後勁》。這些均是世界上保存字數最多、最好的拓本,現皆流失到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