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覺材料的基礎上,經過新的配合而創造出新的形象的能力。
“想象”和“想像”之爭:
自從“像”字恢復使用後,象、像二字壹度造成混亂,“想象”和“想像”至今糾纏不清。妳認為用哪個xiàng字更合理?
1986年是分界線
不說歷史,就現代漢語運用來說,“想象”和“想像”的糾纏是1986年以後出現的。1986年前是“想象”壹統天下;1986年重新公布《簡化字總表》,恢復了“像”字的使用,“想像”開始崛起。
它突出表現在兩個方面:
壹是工具書肯定了“想像”的地位。比如《現代漢語詞典》,舊版只收“想象”,新版則兩者兼收,但以“想像”為主條,釋義後註:“也作想象。”“想象”後只註“同‘想像’”。編者的態度是顯而易見的。同樣,《辭海》1979年版只收“想象”,1999年版則反其道而行之,只收“想像”。
二是教材接受了“想像”的用法。人民教育出版社的統編教材,壹向只用“想象”,但現今出現了微妙的變化。比如2000年推廣使用的“試驗修訂本”《語文》,第壹、二、三冊均用“想象”,至少出現了59次;而第四、五、六冊則壹律改為“想像”,至少出現了63次。尤其值得註意的是,收入第五冊的吳組緗的《我國古代小說的發展及其規律》壹文,文中兩處出現“想像”,舊教材中均作“想象”,原文發表於1992年第1期《文史知識》,當時用的也是“想象”而不是“想像”。
用“想像”也許是大勢所趨吧?
(吳華)
壹樁歷史公案
“想象”和“想像”之爭,其實並不自今日始,這是壹樁歷史公案。
工具書中,談到“想像”,總以屈原《楚辭·遠遊》為書證:“思舊故以想像兮,長太息而掩涕。”其實不同版本用字並不壹致,所以王逸特地加了個註:“像,壹作象。”時代文藝出版社出版的《中國古典文化精華》叢書,選用的《楚辭》本子,便是用的“想象”。
又如曹植的名篇《洛神賦》:“遺情想像,顧望懷愁。”查《佩文韻府》,此句分明歸於“想象”條下。在流行的各種選本中,“想像”和“想象”也是平分秋色。
對此,段玉裁在《說文解字註》中有個解釋。他認為最初有“象”無“像”,在表示“像”義時,“古書多假象為像”。後來“像”字出現,但該用“像”處,仍“皆從省作象”,於是“學者不能通矣”。他慨嘆曰:“凡形像、圖像、想像,字皆當從人,而學者多作‘象’,象行而像廢矣。”
那麽,我們今天是撥亂反正,還是將錯就錯呢?願聽高明裁奪。
(顧豪) 理應恢復“想像”
“五四”以後,《漢字簡化方案》推出以前,在這壹段相當長的時間裏,顯然是“想像”更為流行。翻翻當時的文學作品,便可證明此言不虛。
瞿秋白在《餓鄉紀程》中寫道:“我現在想像,他說這話時的笑容,還儼然如在目前呢。”楊朔在《迎誌願軍歸國》壹文中,也有同樣的用法:“妳們想像中的祖國正應該是這樣。”
正因為此,當時的工具書,無論是《辭源》《辭海》,還是《國語詞典》《同音字典》,都是只收“想像”而不收“想象”。
既然“像”字已經恢復使用,那麽“想像”理應恢復使用。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宋桂奇) “想象”更有通用性
毫無疑問,“想象”和“想像”是壹組異形詞。通用性是異形詞整理的第壹原則。那麽,它們誰更具有通用性呢?
李行健先生主編的《現代漢語異形詞規範詞典》認為,“想象”和“想像”為全等異形詞,“象”和“像”是古今字。根據詞頻統計,“想象”為2350,“想像”僅為22。為此,推薦“想象”為規範詞形。
筆者也作了壹次調查,調查對象包括魯迅、老舍、張愛玲、蘇曼殊、金庸等人的作品以及現代人編的部分史書,其中“想象”用了169次,“想像”用了30次。筆者還統計了1981~1998年《讀者》的用字情況,結果大致相同,用“想象”的有155篇,用“想像”的僅4篇。可見,“想象”的使用頻率遠遠高於“想像”。
出現這種情況,可能和推行簡化字有關。從1956年到1986年,“想象”已經用了30年。既然事實如此,本人傾向於用“想象”。
(蕭模艷)
“象”實“像”虛
整理異形詞,詞頻統計是重要的,但不是唯壹的。因為這種統計,既受制於對象,也受制於時間,不同的統計對象,不同的統計時段,得到的結果是不壹樣的。相比之下,構詞的理據分析顯得更為重要。
“想象”和“想像”,區別在於“象”和“像”。在甲骨文、金文中,有“象”無“像”,“像”是後起的區別字。“象”的本義是指哺乳動物大象,也可泛指事物的情狀和樣子。“像”則指比照人物創造或制造出來的形象,如塑像、畫像。由此觀之,“象”是實的,“像”是虛的;“象”是本體,“像”是造體。
“想象”或者“想像”,無論是作為心理學名詞,即指在知覺材料的基礎上經過新的配合而創造出新形象的心理過程,還是作為壹般詞語,指設想不在眼前的事物的形象,它都是壹種“思維活動”,也就是說,它是比較抽象的。有鑒於此,我認為用“想像”比較合理。
(楊永軍) 尊重專業用字習慣
本人是讀心理學的。當年讀書時,只知有“想象”而不知有“想像”。
據我所知,至今為止,壹些權威的心理學教材,仍然用的是“想象”。比如黃希庚的《心理學導論》、葉意乾的《普通心理學》、李錚的《心理學新論》,等等。
非但教材,《中國大百科全書》中的《心理學》這壹卷,在關於“想象”(imagination)的論述中,同樣用的是“想象”。“想像”壹次也未用過。
“想象”是心理學中的壹個重要的概念。《中國大百科全書》以及上述教材,都是十分有影響的出版物。對於專業用字習慣,我認為社會應予以尊重。
(溫珍琴)
想起了韓非子
“想象”還是“想像”?我想起了韓非子說過的壹段話,也許可以讓我們得到壹點啟發。
《韓非子·解老》:“人希見生象也,而得死象之骨,按其圖以想其生也。故諸人之所以意想者,皆謂之象也。”
“希”通“稀”,“希見生象”,即很少看到活象。這段話的意思是,由於地球生態的變化,人們很少看到活象,得到死象的骨頭,便按照骨骼的樣子想出活象的模樣。所以凡靠主觀意識去推想者,都稱之為“象”。
我認為這段話也許便是“想象”壹詞的出處。
既然想的是“象”,那當然不能用單人旁。否則,反而是用了壹個別字。不知諸君以為然否?
(蔡建)
何必走回頭路
韓非子關於“想象”的解說,生動有趣,有如寓言,因而屢被引用,連上壹世紀50年代日本大修館出版的《大漢和辭典》,也曾用作書證,可見影響之廣。
然而,這壹說法是靠不住的。段玉裁在註《說文解字》時,在“象”“像”二字條下針鋒相對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似古有象無像。然像字未制以前,想像之義已起。故《周易》用象為想像之義,如用易為簡易、變易之義,皆於聲得義,非於字形得義也。韓非說同俚語。”他認為“象”字只不過因為同音借用壹下,和“大象”沒有任何關系。韓非之說同“俚語”壹樣不可信。
那麽,“像”字制出以後呢?段玉裁也有說法。他註“象”字時說:“許書壹曰指事,二曰象形,當作像形。全書凡言象某形者,其字皆當作像,而今本皆從省作象,則學者不能通矣。”註“像”字時又說:“凡形像、圖像、想像,字皆當從人,而學者多作象。象行而像廢矣。”
可見,按照段玉裁的觀點,不但“想象”應是“想像”,而且“象形”也應是“像形”。那麽,為什麽事實並未如此呢?因為出版物上“皆從省作象”,“而學者多作象”。這就出現了“象”行“像”廢的局面。這就是說,早在段玉裁時代,“想象”已經壓倒“想像”。這是文字“從省”的產物,也是“學者”選擇的結果。
既然如此,何必走回頭路呢?
(解誌雄) “想象”比“想像”合理
“想象”與“想像”這組異形詞,在書刊上使用頻率相當,《現代漢語詞典》將“想像”列為推薦詞形,其實從理據上看,“想象”更為合理。
首先,從語素表義的合理性上看,“象”字更勝壹籌。分析詞的內部結構,“想象”和“想像”都是動賓(或述賓)結構,即“心造或懸想(某種或某些)形象”(這是根據該詞的詞義概括出來的)。在此前提下,我們可以確定“象”或“像”是作為名詞性語素出現在“想xiàng”壹詞中的,因此在分析語素義時可以不考慮“象”或“像”用作其他詞類的情況(“象1”指動物大象,雖然是名詞,但與我們的討論無關)。
從這兩個語素本身的意義上看,“象”更具涵括力。舉凡與“形狀;樣子”有點關系的皆可謂之“象”,例如“景象”“天象”“氣象”“印象”“表象”“現象”“形象”“抽象”,所謂“萬象更新”“萬象歸壹”之“萬象”正表明了“象”的涵蓋面之廣。而“像”只限於“比照人物制成的形象”(如肖像、畫像)或從物體發出的光線經某種鏡面反射或折射後所形成的與原物相似的圖景(分虛像和實像),義域狹窄。“想xiàng”的內容卻是無物不包的,當然宜用“象”字。
其次,《現代漢語詞典》在給“想xiàng”進行解釋時,兩個義項中都出現了“形象”壹詞:“①心理學上指在知覺材料的基礎上,經過新的配合而創造出新形象的心理過程。②對於不在眼前的事物想出它的具體形象;設想:不難~/~不出。”釋義中的兩個“形象”都與“象”字對上了號,卻與“像”字不搭界。
(匡吉) “想象”──—就構詞形式來說,這個詞是動賓式的,“想”支配“象”,或者說“象”是“想”的具體內容。究竟用“象”還是“像”呢?不妨先把這個“象”字具體化。
“想”──—“想”什麽呢?天象、物象、景象、事象以及印象、形象、表象、現象,等等,等等,它們皆可以成為“想”的對象。這林林總總用壹個字來概括,那就是“象”。既然天象、物象用“象”,那“想象”當然應該用“象”。這樣才能體現詞匯的系統性原則嘛。
在現代漢語中,“象”和“像”是有分工的。“有形之物皆曰象”;而“像”是“象”的影子,就好像文學作品是生活的影子壹樣。先有人的形象,才有人的圖像。“象”是第壹性的,“像”是第二性的。“想像”,它的詞匯意義總不該是去“想”壹幅“圖像”吧。
不錯,這兩個詞在歷史上糾纏不清,但現今到了結束混亂的時候了。
(周延)
人民教育出版社編者附言
又是壹個難題。通過討論,我們大致得到的印象是:在甲骨文、金文時代,有“象”無“像”。“象”的本義是指大象,也許因為大象在先民的心目中具有特殊的地位,所以又被借用來表示形狀、樣子。小篆“像”字問世後,凡“形象”之類皆應有單人,但事實並非如此,長期以來,象、像混淆不清。究其原因,段玉裁在《說文解字註》中的說法有點道理。
在現代漢語中,“像”字壹會兒簡化,壹會兒恢復,又經歷了壹番變動,現今終於塵埃落定,按照周延先生的說法,“‘象’是第壹性的,‘像’是第二性的”。凡指事物的形狀、樣子,壹律用“象”;凡依照某壹事物創造或制造的形象,壹律用“像”。
至於“想象”,從來稿看,壹般認為是動賓結構,但也有專家認為是聯合結構。如果是動賓結構,想的是事物的形狀、樣子,用“象”應該說是合理的。如果是聯合結構,“象”字本身也是動詞,即韓非子說的“故諸人之所以意想者,皆謂之象也”。“想”即“象”,“象”即“想”,用“象”同樣應該說是合理的。
動賓結構還是聯合結構,這個問題可以作為壹個懸念,留待專家繼續討論。現今可以形成的***識是:用“想象”是比較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