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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歲頂級大師走了,全國5.5億用戶都要感謝他

曾經,他只是壹名中專老師。

作者:田亮

12月16日,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官網發布了《中國寬帶發展白皮書》,其中寫道:截至2022年9月底,中國光纖用戶達5.5億戶,數量居全球首位。

這5.5億用戶能使用高質量的光纖通信,都要感謝壹個人——“中國光纖之父”趙梓森。

就在上述白皮書發布前壹日,趙梓森在武漢逝世,享年90歲。中國通信領域痛失壹面旗幟。

在廁所旁拉出中國第壹根光纖

1974年,郵電部528廠與武漢郵電學院合並,組建武漢郵電科學研究院,趙梓森被任命為光通信研究所副所長。

光通信在當時是個新鮮而前沿的課題。

當時,資源有限。武漢郵科院重點發展的項目中,毫米波處於最高優先級,而趙梓森的光通信項目只能“靠邊站”,連正規的實驗室都沒有。他只能在廁所邊的壹間化學用品清洗間搞科研。

再艱苦的條件,在他面前都不算什麽。

1966年,他讀到英籍華人科學家高錕寫的論文《光頻介質纖維表面波導》,其中寫道,如果玻璃纖維的損耗足夠低,就可以用於通信。這讓他如獲至寶,他也敏銳地意識到,這是我國通信技術趕超世界的有利時機。

經過多方調研,他向528廠領導建議,將光纖研究納入廠裏的科研規劃,結果遭到包括郵電部等部門領導在內的絕大多數人的反對。

有領導質問:“玻璃絲怎麽能通信!趙梓森妳不要胡搞,要花幾千萬,妳負得了責嗎?”

據趙梓森回憶,只有個別領導,如時任郵電部科技司副司長周華生等表示支持,說“可以試試”。

既然是“試試”,那投入的規模可想而知。“我只有很少的錢,只有幾個人,如黃定國、唐仁傑、史青等。無正規的實驗室,我們就在實驗樓廁所邊的清洗室內做化學試驗。”趙梓森說。

趙梓森早年在武漢郵科院研制光纖。

為了減少光纖對光能的損失,制造光纖的石英不能用普通的天然石英,而要用人工合成的超純石英。

沒有任何參考,提純工作異常艱難,趙梓森只能靠自己壹步步摸索前行。在實驗中受傷,也是常有的事情。

壹次實驗中,他不小心將四氯化矽液體噴進右眼。由於氯氣釋放濃度太大,他眼睛劇痛,暈倒在地。同事們趕緊把他送進醫院。

到了醫院,醫生都楞住了,沒見過這種情況,不會治。還是在趙梓森的建議下,醫生用蒸餾水給他沖洗眼睛,然後打吊針消炎。眼睛剛好壹點,尚未痊愈,趙梓森又跑回去搞實驗。

由於條件簡陋,趙梓森團隊起初用酒精燈加熱提純,沒反應,又改用石墨爐加熱。壹直增加到12個石墨爐,他們才得到壹些白色粉末。

大家很高興,以為這就是石英。結果經過化學分析才知,原來是含水分的矽膠。

這樣的失敗有幾十次。

趙梓森讓同事到上海等地的石英廠考察,得知熔煉石英需要1400℃至2000℃的高溫,而且要用氫氧焰。據此,他就用改良管內化學沈積法制造超純石英。

經過百般磨練,1976年,我國第壹根實用型、短波長和階躍型石英光纖終於誕生了。

“當時處於‘文革’時期,與世隔絕,雖然我們不是世界首先,但沒有依靠外國任何技術,研制出了通信光纖。”趙梓森回憶道。

·武漢郵科院。

第二年舉辦的“郵電部工業學大慶展覽會”上,趙梓森過自行研制的光纖,用上海光機所提供的激光器做光源,用自己設計的通信系統,成功傳輸了電視信號。

預展那天,郵電部部長鐘夫翔和副總理谷牧來參觀。看到光纖通信演示,鐘夫翔感到很驚奇。他提出,親自取下和放回光纖,以驗證光纖傳送電視信號是否真實。

趙梓森告訴他,由於采用的微調機構過於簡陋,要花1小時精心對準才行,如果鐘部長下星期來,這是可以辦到的。壹周之後,鐘夫翔真的來了,也如願以償。此後,光纖通信成為郵電部重點項目。

“趙梓森,您要多少人?要多少錢?”武漢郵科院院長問。

“全院的人也不夠。”趙梓森回答說。

“為什麽?”

“因為要建立光纖光纜生產車間工廠;要建立光器件研究所,研制生產激光器;要擴大原有的通信機研究和生產的規模”

院領導聽取了趙梓森的建議,下馬其他項目,全力以赴搞光纖通信。這為日後我國趕超世界先進水平打下了基礎。

如今,光纖構成了通信網、互聯網和電視網,光纖通信已是人們生活和工作的必需品。

3年上了4所大學

1932年2月,趙梓森出生在上海市壹個普通家庭,父親是壹家百貨公司的售貨員。

他是個早產兒,母親懷孕僅僅7個月。由於早產加上醫療環境惡劣,幼年的趙梓森矮小、虛弱,經常患病,“曾經因為傷寒,差點死掉兩次!”

1937年,日軍全面侵華,並很快來到上海。父母帶著8個孩子,在槍林彈雨下逃到英租界,在那裏租了壹間小閣樓,晚上只能睡地板。

日軍的殘暴和戰爭帶來的顛沛流離,趙梓森刻骨銘心,少年便立誌科學救國。

母親曾被賣到壹戶人家當丫鬟,戶主是壹名醫生。母親在這裏感受到知識的重要性,後來艱辛供養每個孩子上學。

體弱多病的趙梓森為了強健體魄,喜歡上了踢足球。只要壹放暑假,他就從早上壹直踢到晚上,慢慢練出壹副結實身板。

在學校,他喜歡理科,尤其是數學,經常因為善於思考受到老師的表揚。他的動手能力也很強,喜歡制作航模。

兒時的趙梓森在制作航模。

他還參加過上海市的航模比賽,獲得了二等獎。上海市長吳國楨親自給他頒獎。

由於家庭負擔重,買不起玩具,他就自己做。10多歲時,他帶著弟弟花了幾天時間制作了壹臺收音機。

由於對理工科過於熱衷,他偏科了,英語、歷史、地理等學科常常不能及格,中考時勉強考上了壹所普通高中。

進入高中後,趙梓森明白了,學習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來,不喜歡的課也得認真學。

1949年考大學時,他不敢報考學費便宜但難度較高的公立大學理工科,也沒有報考學費高的私立大學,最終考上了浙江大學農學院。

然而,植物學、細胞學等科目他還是提不起興趣,幹脆退學重新參加高考。這次,他考入了復旦大學生物學系。沒成想,課程相似,他再次退學。

在母親的支持下,他決定自費上私立的大同大學電機系。有興趣驅動,他在這裏的成績越來越好。

1952年全國院系大調整,私立大學被取消,大同大學電機系被並入上海交通大學電信系。

1954年9月,趙梓森被分配到壹所中專——武漢電信學校當老師。當時壹起分到學校的年輕教師,很多人覺得在中專教書很容易,平時常常打牌下象棋,而趙梓森在工作之余,仍每天堅持學習。

他覺得自己在大學時學的知識太淺,已跟不上時代。為彌補差距,他重新自學蘇聯教材的微積分、電工原理、無線電原理等,還補習了英語、俄語、日語等外語,僅用3個月就背下來壹本簡明英語字典。

1958年,武漢電信學校升格為武漢郵電學院,開始本科招生。趙梓森也就從壹個中專老師變成了大學老師。

在教書的同時,他依然喜歡搞科研。在1959年舉辦的壹次全國性展覽上,他制作的能解3階微分方程的計算機,獲得了特等獎。

後來,武漢郵電學院被撤銷,改為郵電部528廠。廠裏領導對於趙梓森的才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1971年,原在北京郵電科學研究院立項的大氣激光通信項目轉移到528廠,廠裏領導便讓趙梓森牽頭負責此項目。

他將天線搬到屋頂,校正了天線,之後又把整個激光大氣通信設備搬到當時武漢市最高的建築——六渡橋的水塔和水運工程學院的某高樓,實現了“大氣傳輸激光通信”,有效傳輸距離從8米迅速提高到10公裏。

趙梓森進壹步思考:大氣傳輸光通信無法實現全天候通信,碰上雨、雪、霧等天氣,裝置就失靈了,必須尋求“替代物”。

他得知美國和英國等國已經在研究光纖通信技術。經過深入準備,他決定開展光纖通信研究,並於1974年8月提出了石英光纖通信技術方案,這才有了我國第壹根光纖的誕生。

倡導建設中國光谷

1983年,趙梓森被任命為武漢郵科院總工程師,2年後升任副院長。1995年,他當選為中國工程院院士。

他這壹輩子都撲在了光通信事業上。

光纖在長距離傳輸時常發生意外斷裂情況,他不記得有多少次從睡夢中被叫醒,趕往幾十公裏外尋找斷點、修理光纖。就算已是院領導,他也隨叫隨到,每次都和20多個同事擠在壹輛8人座的面包車裏到處奔波。

有了這股勁頭,事還能不成?

上世紀80年代,他和同事們壹道研制、設計、安裝、開通了我國第壹條光纜市話通信工程。

90年代,他帶隊完成了當時世界上最長架空光纜工程——“京漢廣工程”,長度為3000公裏。

2000年5月,他和25名中國科學院、工程院的院士專家聯名向國家呈交了關於在武漢建立“中國光谷”的建議書。次年獲批後,武漢建成全國第壹個國家光電子產業基地,“武漢·中國光谷”從此名揚世界。

2018年,武漢郵科院研發的光纖,壹根可實現67.5億對人同時通話。

如今,武漢郵科院已發展成中央企業中國信科集團。中國成為繼美國、日本之後的世界第三大光通信技術強國,市場份額占到全世界壹半以上。

在人生的晚年,趙梓森空閑的時候,大多都在查閱國內外最先進的光纖通信技術,不斷地了解掌握新動向。他也告誡年輕人跟上時代、引領時代。

中國信科旗下的武漢光迅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助理馬衛東告訴《環球人物》記者,1998年,他碩士畢業,得知趙梓森院士的工作與科研面向產業應用,面向國家重大需求,這正是自己的誌向所在,於是便報考了趙梓森的博士生。

趙梓森多次跟學生們講,武漢郵科院是我們國家光通信領域的國家隊,大家壹定要紮下根來從事前沿研究,我們才有國際競爭力,才不會被卡脖子。

“跟他在壹起搞研究,總能感受到這種愛國情懷。”馬衛東說。

據馬衛東介紹,曾有別的企業開出數倍的薪酬挖他,被他拒絕了。

“以我們做的光電子芯片和器件技術研究工作為例,我在這裏可以繼續深入研究高端產品,為國家增強核心競爭力。在別的公司或許能拿高薪,但可能要做些其他的事,更看重短期贏利,產品則以中低端為主。這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我的導師想要的。”馬衛東說。

正如趙梓森生前所說,年輕人要努力學習新技術,要敢於創新,新中國新時代,才能繼續繁榮發達。

總監制:呂鴻

監制:張建魁

主編:許陳靜

編審:蘇睿